第1章坟前酒（1 / 1）

她提了只竹编的小篮子，在路的尽头缓缓走来，途中经过一间置办死人物什的扎纸小铺。

她在这里驻了足，出来时，篮里增添了不少此去的必备品。大路转小径，繁华与荒凉交错，再渐渐分离，平行，越行越远。

农历七月十四，再一日便是七月半中元节，这日子实在算不得吉利。这边的说法是七月初一至十四鬼门大开，待中元当日夜晚便又是万千亡魂归途冥司血河鬼门禁闭之时。这样的日子，搭上这无一丝淡阳阴风惨惨的天气，倒也应时应景。

许是因为这样，他才选择让她在这个时候再次梦见他罢，在一切尘埃落定曲终人散的三载以后。

路遇必经的荒草小径，鬼气森森，光秃伶仃的?枝丫四面八方**，不知多久没个行人了。她艰难四顾，拽不开所有枝干，只好弯下腰把小竹篮护在怀里一脚一脚匍匐着跨过半人高的荒草。漫天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飘落下来，随这阵大风刮落在她发上衣上。

经过荒草蜿蜒望不见头的小径，终于抵达目的地。一土坟一石碑，她望见土堆上茂密杂草左摇右摆，碧绿青葱的叶片叶茎，仿佛吸取三载腐血烂肉般水嫩欲滴，除此以外再无生机缤纷。相比人家旧坟新墓，白菊花圈酒香肉糜，三支长香烟雾袅袅，倒显得如斯悲凉惨淡。

她眼中倏的涌上泪意，终是倔强忍住?，几步上前跪下，往竹篮取出白蜡烛若干，点燃插上香炉。不论是接下来的焚烧冥纸，摆白面馒头蒸鱼拌肉，她都沉默着不发一言。最后拎起篮子里仅剩下的一壶酒，揭开封口洒入坟前土地，才小声地说，知你喜茶不喜酒，但人家祭亡魂皆以酒相敬，我也不好破了规矩。阴司亡魂千千万，等待一年方归阳世十天半月，就你一人孤孤单单饮那寡淡清茶，人家指不定如何笑话我。

“你一向没心没肺，从不知顾忌我的感受，你是无意，而我云英未嫁，怎能不在意……

“我今年十七了，承你吉言，尚未出嫁。

“你若无意，又何必终日前来，风雨难阻，纵我对你冷脸相待，你仍含笑相迎……既是有意，又为何事事不与我提及，纵嫌隙日益增大，相逢仍以沉默相对？

“夜寻然，你究竟何德何能，以我三载孤孑，候你亡人否归？”

絮絮叨叨说着，再难忍心中凄凉，墨苏婉终是泪如泉涌，跟个孩童似的哇哇大哭，又不愿在他面前露出这般软弱孤零的模样，抬起浅青色衣袖一个劲抹泪，怎奈夏衣单薄，压抑三载的苦痛澎湃，又怎是一朝就能去的。

“我还没嫁给你啊。”

“夜寻然，我还没嫁给你啊……”

世上最苦最痛，次次相逢不知意，怎奈斯人亡故，再难相见，坟前落泪，终是相隔两方不得闻。

也不知道浑浑噩噩哭了多久，语无伦次的剖白说了一遍又一遍，后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与他表达了什么。只知道，再次抬起头来，天已经黑了。荒郊野岭，无灯无人，只坟前香烛燃尽还剩星点细碎火光，映照坟上大字，渗人得紧。她忙拍拍膝盖站起身子，忽一个踉跄，惊觉跪了太久，血液流畅不通，连带着头也晕晕乎乎。

前方不远起了大雾，白烟朦朦胧胧，带了不同于往日的诡异气息。她也自小听闻祖父讲的奇闻异事，中元前后夜晚不得出行，易遇上百鬼游荡徘徊，多带迷雾。她战战兢兢回头欲走，下一刻血液疯狂往上涌，直接僵硬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