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乞儿（2 / 2）
就算如此，父母还是怕戚和不爱与人交往。
戚程面无表情，一个劲在戚和小荷包里塞钱，戚和温吞好欺，如果再又出手拮据，极有可能会被同窗们疏远笑话。
戚夫人总记挂着做些精致的糕点，专门叫戚和带去与同学分食，也是愿他多交些朋友，多出去玩一玩，见见世面。
一个大男孩，也是快及冠的人了，每天守在家里，围着弟弟和娘亲转，实在不是个办法。
家里人的意思，戚和都懂。他前生孤苦，今世对善意十分敏感，被戚家人这样温柔地裹在手心里，如沐温汤，想起来就觉得轻飘飘，甜丝丝。
但是不善交流这件事，戚和没有办法，站在人前的卑怯仿佛刻到了骨子里，他努力勉强自己，却实在收效甚微。
当朝读书怎么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但凡到书院学习，都是有一些家世的孩子，知书达理，待人良善。
这样一来，不会同戚和前世一般，整个中学时期面对的都是“混子”，好好的学校却乌烟瘴气，不怎么有人学习。
从前，戚和这样老实弱气，向来是被欺负和捉弄的存在。
他在学校没有什么朋友，久而久之，只学会保全自己，在排挤的夹缝里苟且偷安。
仿佛否极泰来。
这一世，他身边都是些气质文雅的好孩子。
戚和有心与他们好好相处，但前世的阴影一直都在，他不敢与人深交，只对谁都和言软语，平易温淳。
同窗聚会游玩，他其实……不怎么去。大多时候都同家人撒了谎。
他实在惧怕那样的场合，也厌弃自己不会说话。
在读生们聚成一群，白衣似雪，榕树下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戚和就像小时候坐在门槛上看着孩子们玩耍一样，站在窗下，安安静静望着他们。
有人心好，问到他的时候，他就红着脸说几句话。当没人问他时，他便在人群边笑，从来不主动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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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同窗又说要去秋菊会，他们早就看出来戚和不喜欢人多吵闹的场合，便没有去邀请他。
戚和与他们告别，背着书箱来到街上，去自己喜欢的文房店里看了看，买了一只新的笔洗，抱在怀里往家走。
他一边走一边出神想着要不要帮戚秸带一包糖块，或者给娘亲买些皂花。
按理说戚家如今家世，给公子们买两三小童，养着当使唤小厮，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戚和没有小厮，也没有书童。
戚程从前说要买给他，他摇头不要——都是穷苦人家过来的孩子，哪里讲究这个。穿衣吃饭他自己什么不会，如何用得着旁人照顾。
再者，他不愿意使唤比自己矮的小朋友，叫人家背书抱笔，总觉得心里别扭，欺负人似的。
更何况，他也独来独往惯了，一个人更舒服。
戚和抱着笔洗，从大街钻进小巷子里，他习惯这样抄近路回家。
突然，戚和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戚和本来就在想事，脚底下没魂儿，一个趔趄扑了出去，新买的青瓷笔洗咔嚓碎成了三瓣，他自己也险些伏在地上。
戚和本来胆子就小，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砰巨响，没赶上心疼新买的笔洗，连忙朝身后脚下看过去，生怕自己绊倒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他心嗖得悬了起来。竟踩到个人！
一只脚。穿着破烂烂的草鞋，再往上看，是破烂烂的裤子、打着补丁的衣服、鸡窝头，和一张脏兮兮的脸。
是个，年轻的乞丐？
“这位……可有事？”戚和天生柔软怕事，不敢过去扶，只能唯唯诺诺弯腰问他。
结果他这一弯腰不要紧，那乞儿动作快得很，胳膊往前一伸，猛地攥住戚和的手腕，将人扯得又是一个趔趄。
戚和若是个姑娘，此时已经要尖叫起来了。
可他好歹不是，把喉咙边的叫喊声生生咽了下去，脸色发白。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他叠声道歉。
乞丐抬头看他：“你抖什么？”
“我没没没没抖……”戚和见他这架势如同猛虎扑食一般，吓得心尖抖颤。
他小心翼翼迎上乞丐的眼光，却一下子愣住了。
乞丐脸上乌七八糟，碳土混杂，看不清楚模样。可他的双眼睛却分外明亮，明若轮月，灿若点星，眼中是三春晖，眼底是桃花水，尤其在他脏兮兮的花面皮衬托下，无比好看。
戚和目光跌跌撞撞跌到他眼睛里，胸口一热，心尖抖得更厉害了。
——方才忘记说，他前世受人侮辱排挤，除了他孤僻愚钝，懦弱好欺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他是个同性恋，天生的那种……当朝话还说的好听一些，叫断袖分桃的雅癖，反倒是以“开放文明”的后世更为不堪，只一句“死变态”便定死了性，叫他和他隐忍不发的爱情，成了人人可辱的笑柄。
再活一世，他这个毛病竟然还没有改。
前世有人说，gay都是天生的外貌协会，戚和大抵也是如此。他看到那双眼睛的刹那，便不记得怕了，却因为另一层原因，心里更添十分扭捏。
戚和不敢再看那双眼睛，目光躲闪到一边去，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重复到：“我方才可能踩到你了，实在，实在对不住……你可有事？疼不疼？”
那乞丐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似是觉得这个小书生躲躲闪闪胆小如鼠，看起来古古怪怪得有趣，他扯着他手腕开口道：“我想吃鸡。”
“啊……？”戚和没反应过来。
“我想吃鸡。”
“吃……吃……”
“吃鸡。”那乞丐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戚和。
他声音也很好听。
戚和不知道自己怎么魔怔了：“那我……我带你去吃，可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