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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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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秒还生龙活虎神采奕奕,这会儿却蔫得像只斗败的小公鸡,楚阔蹲着,抱住膝盖发呆,身形小小圆圆的一个,刚好藏在街边纸灯笼包围下的一小片阴影里。

向迩学他蹲下,过会儿实在胃疼得受不了,又起立直腰,趁着不甚明亮的光,撩起衣服检查。那地方似乎真青了一块,小腹随着呼吸起伏,里头像扎着一根钢丝,直接把胃捅了个对穿。他放慢呼吸频率,手按着伤处顺时针抚揉,同时绕车走了一圈,大致能理解楚阔此时的心情——换做是他,车被砸成这幅惨样,别说气得说不出话了,恐怕连杀人的心都有。

这时候临近零点,大排档仍旧人满为患,两个男孩躲在角落待着也不显眼,就是车边上有两道扭曲颀长的黑影,偶尔揉在一起,像只胖滚滚的四角怪兽。

等疼痛暂退一些,说话也不太费力了,向迩提议道:“先打电话叫人把车拖走吧。待会儿我们去查监控,就有证据能找到那群人,当务之急先把车解决了,堵在这儿也不是个说法。”

楚阔不应声,仍旧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小团,他两颊浮现出不正常的酡红,显得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快要冒出泪来。

左等右等不见反应,就在向迩按捺不住要取手机的时候,楚阔突然出声,像喝醉了说胡话,嗓子沙沙的,喊一声向迩,停顿一会儿又喊一声:“你见过你妈妈吗?”

没料到他会问这问题,向迩一怔,手慢慢从口袋收回,十根手指不自觉地捏在一起,好半天才说:“没有。”

“那你记挂她吗?”楚阔耳朵贴着膝盖,胳膊挡在面前,只露出半只眼睛盯着他,闷闷地问,“你期待见她吗?如果你知道她在哪儿,会不会好奇她长什麽样子,今年几岁了,生活得好不好,有没有新的孩子……还有,为什麽要丢掉你?”

向迩说:“她没有丢掉我。”

“可她的确没有养育你,”楚阔面无表情地说,“她根本不爱你,甚至连陪你长大都不愿意。”

“你想说什麽?”向迩拧眉。

“我在问你。”

“……她死了,”向迩说,“我没有见过她,爸爸说她一生下我就死了。我不知道她爱不爱我,这也无所谓,她没有参与过我的生活,我甚至连她长的什麽样子都不清楚,所以谈不上爱不爱。”

自记事起,向迩从来没有像其他单亲家庭里的孩子那样,追问为什麽我的家庭不完整,妈妈在哪儿,为什麽我只有爸爸这些问题。他降临到人世间,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爸爸,学说话后喊的第一声也是“爸爸”,在意识到只有父子二人的家庭,不符合传统意义上的“完整”之前,他始终认为那是上帝的偏爱,是特殊的厚爱。

当然也好奇过自己素未蒙面的母亲,母子之间的血缘羁绊是与生俱来,只是他有意忽略了,他依赖当下由爸爸和自己组成的小天地,起初的好奇和期盼渐渐转为排斥。又或许是他骨子里本就霸道执拗,例如在孩童强烈的独占欲时期,他不允许任何人分享自己的食物和玩具,更别提一个活生生的爸爸,到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他无法接受任何人插足这个家庭。他早早不再期待母亲,甚至连一个虚幻的泡影也不愿分她一份,他的亲密独属于父亲,血缘的两条长蔓合并成最特别的一条,尽头是他和爸爸,从来没有母亲。

但这不适用于楚阔。

楚阔至今记得自己前些天无意偷听来的秘密,他路过被风吹开一条缝隙的书房门口,看到向来纤弱的母亲指控丈夫心软难断,居然允许那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无理要求。

楚太太恨道:二十年了,她从没有见过阿阔一面,未婚生子如何,没法抚养又怎样,孩子有什麽错,是阿阔选择的做她的孩子吗?凭什麽所有苦都是我的孩子受了,现在她想要回去就一句话,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楚先生唇边生着今晨的胡茬,闻言心有不忍:可她到底是阿阔的生母。我也不同意她把阿阔带走,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也是我的儿子。可她病得严重,瘦得只剩皮包骨,说自己只想在最后时间里见一见孩子……但凡她有那个念头,我绝对不会答应,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你让我怎麽拒绝。况且阿阔成年了,二十岁了,他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楚太太捂嘴哭得小声,束在脑后的发髻伴着啜泣声滚落。

可那是我的孩子,她不住地重复。

楚阔醉醺醺的,捧着两颊口齿不清:“她不想养我,就干脆不要生我嘛,快死了才想起我,说想见我最后一面,这有什麽用,我又续不了她的命……以前我没得选择,在孤儿院的时候我每天都想,生我的那个人是不是已经死了,死在雪里,埋在地底下,所以谁都找不到她……结果呢,原来她没死。她死得太晚了。”

他咕哝了一堆,说得舌苔干涸,鼻息扑在胳膊上像吐着火种,一根缠满燎泡的舌头舔着每一根血管,直把他烧得脱了层皮,浑身上下都痒,还疼。抬手背擦擦嘴唇,他嘶了一声,发现嘴角边起了个泡,化了脓,里头的脏东西汩涌着往外闯,是烫的。

向迩始终一言不发,盯着地上那只手舞足蹈的小怪兽,听到它问:“要是你呢,突然间出现一个说自己快死了,想从你爸爸身边把你借走,圆了自己的遗憾,这样一个女人,她说她是你妈妈。如果是你,你要怎麽办?”

“不存在这种可能。”

“所以说如果嘛,”楚阔掰着手指头说,“十,十二三年前吧,我刚刚被领养,提前想过这种情况,后来每一年的想法都在变,时间久了,我都不记得自己想过哪些,谁想到今天居然成真了。你说,是不是一切皆有可能。”

“……我不会见她,”向迩平静道,“无论她以什麽理由抛下我,我都不会见她。”

“你恨她?”

“不恨,”向迩摇头,好半晌,忽然绽出一个笑来,“因为我不想要爸爸觉得,我好像随时会走。”

楚阔愣愣的:“你爸爸?”

“嗯。”

“可你是他和那女人的孩子,你甚至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爱。”提问者笨嘴拙舌,话说到卡壳,还加上了动作。他嚯地起身,像撞着油墨味的蚂蚁四处兜转:“你应该怀疑那个女人,她到底是为什麽才会生下你,为什麽会生下你,为什麽?!”

“在这个问题上,我感激她。”

仿佛一记重锤,逼得楚阔霎时停步,而慢慢转过身面对他,看他嘴角掀起一个小小的波浪:“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遇见爸爸,这是因果。”

喊来拖车公司把车带走,只剩一角还焊着的车牌跟着摇摇晃晃,最后果不其然哐当掉地。楚阔抱着路边的红漆杆子假哭,癔症撒完了,终于有了些平常的生气。两个男孩子都喝了点酒,一场架虽然打得灰头土脸,车也被拖走,却反倒省了酒驾的麻烦。

向迩在路口叫了车,楚阔在后面一摇一摆地走路,像只笨拙的企鹅,被按着后脑勺推进后座,门一关,他又嚼起嘴皮子嘟嘟囔囔,向迩凑近了才听出一二。

“你说什麽?”

“父控。”

“什麽东西?”

“你啊,父控,我算是发现了,”楚阔撅嘴,“我就说我每次见到你和你爸爸,都觉得哪里怪怪的,现在明白了,你就是父控,控你爸。这放在我们这儿说,就是没断奶,要羞脸的。”

懒得理会这头醉鬼,向迩偏头看着窗外,肩膀不断被扒拉,醉鬼扯了自己衣服喊热,他就当作塞着耳朵听不见,唯独被飞逝的霓虹灯扫掠的车窗上映出一张面孔,他不确定那上面是否真的挂着笑。

因居民区须得刷卡进入,向迩在路口下了车,扶着车门等楚阔下来,里头却许久没动静。

向迩疑惑,刚想弯腰,他这半边的车垫上猛地扑来一个后脑勺,楚阔费力支起脑袋,脸红得像颗熟透的桃,又演上了,吭唧说自己的脚卡着了,拔不出来。

向迩:“……”

于是又得顺着楚大小姐咕咕唧唧的“轻点轻点”来解救他塞在座椅底下的脚,扭了一个标准的一百八十度,差一点就能表演一个骨头错位。

楚阔疼得直冒泪花,瞧着向迩单膝跪在路边给自己掰脚,侧着张脸怎麽这麽好看,鼻梁这麽挺,嘴唇那麽翘,下颚线那麽——

“啊——”他嗷嗷大叫,回味一阵觉得似乎也没那麽疼,睁眼一看,向迩还蹲在那儿,手里攥着自己套了白袜子的左脚。

“鞋子呢?”他还惦记着,懵懂问道。

向迩朝底下一努嘴,鞋子卡在座椅里头,被压成了一块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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