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1 / 2)
男人呵了一口气,空气里的水分被迅速地凝结起来,冷成了一口虚虚飘飘的雾,画在他身旁被深秋初冬的风一吹,散得无处可去。
月份离深冬还有点儿距离,但北地处得高,要比其他地方冻起来都快,今年听说有地方发旱,粮食本就单薄,到如今已经是比往年都冷得迟了,算是天公有眼。
这个时间最后段的江南或许还能看到繁花如盛、穿着单薄丝绸巾帔霞绕的官人小姐,北地却只能剩下冻不瓷实的冰花,美人们也早都扎成厚厚的一团,或者干脆窝在家里头,不打算出来。
他把要带着的一干货物在马车尾端紧了紧,此去路远,以防路上天气变化,又把雨布压得稳稳当当,利索地捆上几圈麻绳,确定这车马完备了,才转到马车前头去,慢吞吞地爬上了马车,手上把紧了马车的缰绳。
这时候是早晨,因为路途遥远,他们须得赶早着出发,旅店的老板勤快,团着圆圆的身子大早上就陪着他们起来把东西打点干净了,此时眼见客官们行李都打点得差不多,才杵在一旁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旅店老板看着马车上厚实的东西,因着也没什么事好忙了,干脆闲闲地跟车前的人聊上两句:“客官,再往南一些就出过了北地的线,南边的风没这里的吹得利落,很容易发汗,您别忘了备点儿轻薄衣物在车上方便换呐!要不然捂出一身汗来再受风,可得病上一场咯!”
男人点点头:“我是南边的。”
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说了这话没一会儿,又觉得店家一片好心,他说得却有些敷衍,拂了人家的面子,不太好意思,又加了一句:“掌柜的再帮我打两壶烧酒罢,倒不怕它不耐冷热,就怕受不了冻,冷得紧张。”
旅店老板眼睛笑眯眯的:“好嘞!”
在旅店老板转身回去帮客人打酒时,店里头突然闪出一道鬼一样的身影,她的身形太快了,又太干净利落了,只是转身的瞬间,店老板竟然都没能看见他。他这样悄悄地靠近马车边,果真如一道影子,一片鬼魂一般,轻易就能避过人的眼线。
但车前的男人头都不回,一眼都不用看,他眼睛只盯着前方,隐约能看到雾气笼罩下的长街和城门,边上小商小贩有的勤快,也开始陆续把摊子摆了出来。
他撑在车上,感觉到马车稍稍一动,虽然只是一点点不足为道的重量,但他感觉到了,心里就有数了,直接开口问:“你处理干净了吗?”
后头准备掀起帘子悄悄进马车的人猛地回头恨恨地瞪着他。
那是个瘦小的女孩,身子矮成一团,几乎只有一点儿。看着年纪小小,还是能称道为孩子的年岁,但也能看出些姑娘的窈窕影子了。
她扎着利落的马尾巴的发式,身材又净亮,眉眼锋利得厉害,像是个男孩儿。可就算是最爱打闹的男孩儿,都未必有她这样迅捷又利落的身手,显然是经过训练的。
她的脸蛋瘦得锋利,眼瞳深黑深邃,就看着凶狠。骨节倒是干干净净的,穿着有些厚重的夹袄,还是把鼻尖冻得通红。
女孩子手上紧紧抓着一片黑铁片样式的东西,那玩意儿打造得精巧,但比之她的手有些大,也厚重。她身子很瘦,身上就压根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抓在手上,旁的人只须远远瞄一眼就能发现了。
她于是狠狠瞪着眼前的人,不说话,也不肯松手。
男人转回头去,直接就对上一双凶狠得跟狼一样的眼睛。他看着她瘦弱的身影,心里“啧”了一声,想道:吃得不好,睡得不足,营养不行。
他摸了摸鼻子,又说:“你要实在不想丢也行,现在当铺也该开了,你去给人家存个当,跟掌柜交代好了,这边的人都老实,要当铺能这么一直开下去,搞不好十年二十年还能赎回来。再不行就找个隐蔽的地方埋坑藏起来,你爱怎么怎么,都行!就是不能带在身边。”
女孩子还是不说话,也不肯动作,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