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琳琅六(1 / 2)
冷昱在另一处石屋外落脚,隔着窗纸,犹见屋内烛火未消。
“施主,老衲等候你多时了。”屋内传出低沉浑厚的声音。
冷昱推门而入:“见过方丈,深夜前来,多有打扰。”原来冷昱要见的故人便是引他和沈慕清求签的梵光方丈
老方丈盘腿打坐在是床上,身旁的小桌上沏着冒着热气的清茶,似是早早在等待客人,屋内茶香与烛火味交织成一片静谧。
“坐吧,”老方丈伸手示意冷昱坐下
“早前与方丈有过一面之缘,幸得方丈指点,只是公务在身,匆匆离开。近日到人界,精舍寺与我下榻之处咫尺之隔,特来见过方丈”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司阴镇鬼除邪,保卫盛世,我佛慈悲,岂能不救?”
“方丈知道我的身份?”
“头戴面具,手持刑天,不是司阴,恐无他人。”
“方丈,佛门独立于五族之外,在下知晓佛家喜好安宁清净,不妄议世事,只是如今鬼族和妖族反叛势力结合,镇压已是大势所趋。”
“哈哈哈,”梵光方丈发笑,“司阴当真是大公无私,鬼族作乱,作为鬼族执法者,司阴却能站在天下苍生之为决断,老衲欣慰。”
“方丈过奖,此番前来,谢恩之余,也想知晓佛门对于此事的看法。”
“鬼妖两组作乱一事,老衲早有耳闻,只是佛门向来清净,不语是非,无意过问。如今大势已定,佛门弟子心怀芸芸众生,岂有明哲保身之理,司阴大可放心。”
“方丈深明大义。”
“只是你我素有渊源,有一言我自当相劝。”
“方丈请讲。”
“镇乱之路必定波折丛生,涉及多方纠葛,老衲虽年老眼拙,但看得出司阴并非无情之人,但凡抉择判断,还须收心敛情,拭明双目。”
“方丈嘱托,在下记下了。”冷昱端坐在老方丈对面,“还有一事……”
“可是要问签语之意?”
“正是,还请方丈明示。”
“哈哈哈,”老方丈一面倒茶,一面憨憨发笑,“施主待人多有冷漠淡然之感,看来今日同你一道前来之人,意义非凡!”
“方丈,他与我并无干系,”冷昱抿了一口茶,“我来是想问,他今日所求之签可是只有那十四字签语?”
老方丈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冷昱放下手中的紫砂杯,“那完整的签语,方丈可否说与我听?”
“我说给那位小施主的,只是首尾两句。”老方丈微微阖眼,白眉紧锁,手中的念珠转速加快,“纯善厚德流如水,祸出与君双泪垂。天降大任涅于悲,切莫久与本心违。这便是完整的签语,不需老衲解释了吧。”
冷昱霎时慌了神,放在方桌上的手握成拳头,骨节被他攥得分明。
“不需要了。”冷昱目光呆滞,缓缓起身站起。
“司阴,老衲方才也为你求了一支签。”老方丈从桌下抽出一支木签。
“多谢方丈,在下不信签。”冷昱说着便走向门外。
“与五千年前的那一只,是一样的签语。”老方丈语气淡淡。
冷昱停下脚步,深深低下头,紧握着的拳头还未松开,回身的那一刻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他走向老方丈,定定地站在方丈面前,先是左膝,后是右膝,冷昱缓缓跪下,把刑天剑徐徐放在腿边。他腾出两只手,颤抖着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面具与脸颊分开的一刹,一颗剔透的泪珠滚落下来,冷昱感觉得到那泪珠的温度。
老方丈放下念珠和木签,挽起袈裟袖子,露出了遍布皱纹的手,轻轻抚摸冷昱的头顶,“孩子,五千年前那一面,你还未戴面具,灵气清冽,方才一眼,我便认出你了。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如今为何佩戴面具?”
“此事……”
“无妨,若有难言之隐,老衲不会强求。”老方丈拿起桌上的木签,伸手递给冷昱,口中念着,“莫负眼前人呐,孩子,切莫负了眼前人。”
冷昱接下木签,老方丈有从怀里取出另一支木签,那木签被削得只剩下有字的一小段,以红绳系之,“你看看,可是一模一样的?”
冷昱无言,他一手握着一只木签,抬眼望向梵光方丈,“孩子,苦海无边,世间的苦,纵是再来三万年,你也吃它不完,只是,切莫负了眼前人。”
语罢,梵光方丈化作青烟,瞬间消散。
五百年前,在黄泉边救下沈慕清之后,冷昱因公路过人间,当日便是在着精舍寺求了一支签,看到“莫负眼前人”五个字之后,冷昱便把这签当做羁绊舍弃了。五百年转瞬即逝,新签旧签俱在他手,眼前人之说,他如何不信?
清晨,翠山初醒,朝云出岫,一片青苍之中,乳白色的云纱从山尖笼到山腰。
沈慕清伸了个懒腰,放下手摸到身边只剩下硬邦邦的一片,睁开惺忪的睡眼,一骨碌下了床。推门而出,环顾四周,门外只有参天的老樟树,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小师傅,你可见到一个一身黑衣,头戴面具的人?”沈慕清迎着一个手持扫帚的小和尚。
“见过。”小和尚指着院门的方向,“我见他那位施主一早便出去了。”
沈慕清不敢相信,他第一回因为冷昱消失感到慌张,“你看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