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二）（1 / 2）

1

脚步声在幽暗的矿洞中空荡荡地回响，探照灯打在凹凸不平的洞穴岩石上，一片幽蓝色的光。博士敲了敲地下，放下背上的探测仪，把机器固定在地上，按下开关。机器开始下压，“滋啦”，探针深入地下。五分钟后，探针收集到下方矿石成分的光谱。他准备让助手分析报告的时候，却发现那丫头不见了。

新助手是个红发女孩，她叫莉莉。实验基地的人都知道，莉莉是博士的私生女。莉莉原本是下城区一所中学的老师，但是因为风险预报部门说，五年内酸海涨潮即将淹没下城区的部分土地，被淹没的区域包括学校。结果全校停课，莉莉失业了。还好她的父亲是实验基地的博士。也是这样，莉莉得到协助父亲勘测地下矿洞寻找古生物化石的工作。这是莉莉第一次来到地下三百米深处，稀薄的气压让她不得不戴上呼吸面罩。她太惊讶了，不由自主落下亲爸，往前走去。

在前方的洞口，她见着一道梦幻的紫光。为什么那里有光？莉莉好奇地走过去，推开石头。

“莉莉，慢一点，我跟不上你。”博士在后面叫着她，收拾好探测机器，背着沉重的行李追赶女儿。

“哇！这是我第一次出来，就找到这种地方了。”莉莉回过头微笑，那紫光照亮她四分之一的脸颊，她的透明呼吸罩在紫光之下像一个怪异的肥皂泡。

前面是巨型紫水晶矿坑，水晶中间有发光的矿物质。从布局上看，中间是一个祭坛。祭坛上面有一座精钢制造的巨型神像，不知什么工具打造的，工艺十分细腻。神像有八只脚，头部是类似女人躯体的多边形构造，八脚中间则是一个囊类的构造。博士和莉莉从下面向上望去，在囊的上面看见许多宝石——尖晶石，蓝宝石，托帕石，翡翠，黄玉——晶体在金属神像的腹囊下面盈盈透亮。

“像不像是蜘蛛卵？”莉莉说。

这时博士身上的生命探测器在发亮。他对着宝石蛛卵勘测，结果生命迹象与宝石无关。四处寻找后，他们发现生命来自祭坛周边的赤铁矿。用肉眼观看，那些赤铁矿的造型很乱，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我觉得它像是死去的蜘蛛。”莉莉说。

“蜘蛛？”博士戴着护目镜，仔细地瞧。

“缩成一团的，死去的蜘蛛。”莉莉指着一坨矿石。

“生命探测器还在响，难道里面有东西？”

“嘘——”莉莉专心地看，耳朵贴着矿石表层去听，“爸，我感觉里面有东西在，呼吸。”

2

经过一番折腾，那些矿石被运回实验室。博士挑了一块“强健”的石头，在脑电活动模拟器上链接石头的意识。显示器上出现紊乱的波纹，那是矿石的意识活动图谱。也许这是一种古生物的化石，或者说，这种古生物还活着，只是“冬眠”了。他在模拟器中尝试唤醒古生物，但是古生物的意识活动不受人类技术的干扰。他们只能知道它是活物，却控制不了它。也许这种东西的意识根本不在人类观测的维度，又或许他们只是人类接触到的某种高维生物的一部分……

莉莉说：“我怀疑它是蜘蛛，我感觉……”

"莉莉，实验可不能靠感觉来。"

“不，我能听见它对我们说话，这些意识活动图谱是一种语言，它尝试与我们沟通。”

“我们对它的意识进行干扰了，也没有用，数据没有改变。”

“你对一个木头说话，木头你能听见木头回复你吗？”

“木头不会说话。”

“爸爸，我是意思是，蜘蛛听不见我们说话，但是我能听见蜘蛛说话，更惨的是，我们之间没有翻译官。”

“我觉得你在妄想，没有事实依据，莉莉。”

“塔西喀蜘蛛，”莉莉说，“妈妈跟我说过下城区古老的传说，有一种生活在梦境世界的巨大蜘蛛，钢铁制的，它们会吃掉被人类遗忘的事情、被人类拒绝接受的事情。塔西喀蜘蛛是意识的垃圾回收者，只有你拒绝的时候，它才会出现，它会缠着那些拒绝接受事实的人，把‘垃圾’的卵产在人类身上，直到人类能够接受那些该死的被抛弃的事实。”

“你回去睡一觉吧，要是你喜欢，我可以把这种生物命名为塔西喀，但是它不是蜘蛛。”

莉莉瞪着眼睛望着爸爸，实验室的电子光凝固在她冰冷而柔软的肌肤上，她说，“爸爸，妈妈被酸海冲走了。”

博士眯着眼，神情绷着，缓缓走到意识图谱的前面，凝视着上面的波形。他老了，身体不再魁梧，却足够遮挡机器的显示屏幕。“很多事情是无能为力的，我只能救我能救的人，”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雨一直在下，海平面一直在上升，人类的生存空间会越来越小，这是我们改变不了的——总有一部分不幸的人要被世界淘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