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方怨·其五（1 / 2）

152.

他这一笑，恍惚间竟有了几分当年的影子，形容昳丽、色若春晓，是说不尽的鲜活姿态。

我先是看得痴迷，可等回转过神，心里又闷得发慌。终于，我叹了口气，道：“我那时不该念出来的。你说得不错，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伏清摇了摇头：“灵验与否，已经不再重要，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我拍拍胸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轻声道：“那句是你的真心话吗？”

我微微一怔，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应，就又听见他改了口：“算了，就当我没有问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千年过去，我早已不再执着。”

真的不再执着了吗？如果不再执着，他又怎会变得如此患得患失？

我所认识的伏清，明明是个冷淡矜贵、高不可攀的霜雪美人。他行为处事向来不缓不急、不骄不躁，理应不会被任何事困扰，也不会为任何人驻足。

我不愿看他露出这副姿态，借力坐起身，双手捧住他的脸，逼迫他抬头与我对视，定定道，“是真的，我那时是真的希望你可以如愿以偿。”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真挚，又或许是我的言辞太过恳切。他与我对望片刻，终于没再说些挖苦的话，只是淡淡开口：“是吗？那就好。”

我又问：“真君那时许的又是什么愿望呢？”

伏清默然。

“一点也不公平。”我见他不语，佯怒道，“你知道了我的心愿，却不肯告诉我你许了什么愿。”

“……”

“难道是因为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所以你才不肯告诉我？你是不是害怕告诉我之后，这个愿望便不能够灵验了？可你刚才还说灵验与否，你都已不再在意，那你现在告诉我又有何妨？反正——”

我这一连串的废话说的顺畅，连一口气都不舍得喘一下。伏清听着听着，眉头就已拢得死紧。终于，他忍不住开口，打断了我的滔滔不绝。

“实现了。”

“实现了？”我冷不防地被他打断，脑子一下有些转不过弯，“实现什么了？”

他并未作答，只是道：“那日临别之际，我已将我的心愿告诉于你。”

临别之际？

我想了想，却只记得他那时不许我看他的真身，所以让我背过身去，默数十个数之后才允许我回头。

除此以外，好像便没有其他了。

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便诚心实意地请教他：“好真君，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罢。”

“……我那时与你说再见，其实不是在同你告别。”他大抵是被这个称呼喊的有些羞赧，眼神游移着，不肯与我对视。

“而是因为我想再见你一面。”

这句话倒是令我有些意外，但仔细琢磨了一番，心里又隐隐约约腾起些许雀跃之情。

他怎么能这么惹人怜爱？我眼神几欲要化为一汪春水，恨不得将他搂在怀里抱一抱、亲一亲才好，却又不愿唐突美人，所以最后也只是轻轻一捏他的脸蛋。

“那这个愿望确实实现了。”

“可现在想想，或许我当时不该许这个愿。”

“为什么？”我觉出了些不对劲，笑登时凝固在了嘴角。

“没见到你时，心里至少有个念想。”他阖上眼，轻声道，“可见到了你，我才明白，那些念想也只不过是痴心妄想。”

“你怎么会是……痴心妄想呢？“我缓缓松开手，倾身向前，在他胸前寻了个位置靠下，“痴心妄想的人，分明是我才对。”

“我当时以为东极一别，便是我们最后一面了。可在继位大典上见到你，还能与你说上几句话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

“我以为你会与我一样开心，但你好像很讨厌我，也不想看见我，我一直想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伏清沉默片刻，忽然道：“东极的继位大典，是我们第几次见面？”

我掰了掰手指，粗略一算：“干桑一次，东极两次，那便是三次。若是算上你偷看我睡觉那次，便是四次。”

“难道不该是第五次？”

第五次？我微微一怔，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恍惚间，我好似又坠入那场陌生至极的梦境。

可无论我如何回想，我的记忆都始终无法与那场梦境对应上，好似永远缺了一角。

焦灼之下，手指便不住合拢，无意识地揪住了伏清的衣领，惶然开口：“真君，我昨夜入了你的梦。可你梦里那场雨夜，我真的……没有丝毫印象，怎么办？”

“你当时遇见的那个人，当真是我吗？”

“可我总觉得，如果那真的是我，我不会在雨中弃你而去，我应当会为你撑起伞、抱住你，然后同你说，这不是你的错，不要难过。”

眼里渐渐攀上雾气，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哽咽。

“明明……这才是我的真心话啊，可为什么……我会那样与你说话呢？”

伏清没说话，空气一时间只剩下我和他交错的呼吸声，先是急促万分，紧接着，渐渐和缓下来。

就如同他的心跳声，从杂乱无章，逐渐变成了沉稳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