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一)(1 / 2)
“阿嫮,你这回不能再哭闹了。小简是好人,是我们的朋友。”孙嘉树特地买了三张葱油大饼安抚阿嫮,这会儿已经走到香霰楼前,扯了扯阿嫮拿着饼的手作势要抢,说道:“你如果待会又无理取闹,我就把这些饼全扔到江里,让鱼吃了去。”
阿嫮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着头啃饼了。
“真拿你没办法。不知道以后哪个倒霉蛋娶了你,整个家当都拿去买葱油饼了!”孙嘉树笑着揉了揉阿嫮的脑袋,把一团杂毛揉得更加散乱。
“欸,是温简,”孙嘉树抬起头来,正看见温简站在回廊上,怀里抱着一只篮子,便赶忙朝他挥了挥手,喊道:“小简,我们来找你玩!”
没一会儿,温简就从香霰楼后面的小门绕了出来。他今日没穿女儿家的衣裙,只着一身素袍,用殷红色绸缎将满头青丝束成了马尾,随意搭在肩头。
孙嘉树第一次见温简穿男装,便被惊得愣了一愣。温简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我只在台上唱歌时穿衣裙,平日都是这样,怎么舒服怎么穿。”说完,又自己觉得好笑,便难为情的轻笑了声。
“不不不,”孙嘉树怕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摆了摆手,“我只是觉得你这么穿也很好。”说完,抱起阿嫮,“阿嫮,快打个招呼。”
阿嫮眨了眨眼,很自觉地将手放到温简伸出的手心里去了。温简很高兴,伸出另一只手来,将阿嫮的小手包住了。
“太好了,我刚刚还担心她又胡闹呢。”孙嘉树欣慰地笑起来。
温简也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今天要去晒书,你们去不去?”
“晒书?”
“是呀,要到山上去。近几日雨雪多,都没见几日是晴好天气,”边时雨很发愁地看了看怀中篮子里的书册,“江边湿气重,这些书都有些生霉了。我在山上有一个朋友,是枫鸣寺里的师父,他常帮我晒书的——寺里有一块好大好大的空地,平时江边阴云密布的,那儿却是艳阳高照。”
“啊,我和阿嫮都还没去过山上呢。会不会……”
“没关系的。我对这一带熟悉,我领着你们。”温简拍拍胸脯。
枫鸣寺其实也不远,穿过一条街,再绕几座石桥,沿着小径走到半山腰便能见到了。刚到门前,便看见一个小师父拿着扫帚扫径上的落叶,怀里还抱着只受伤的小猫。“月云师父,”温简跑过去打招呼,“你师兄呢?”
“是温施主呀。我师兄听说你要来,今天便特意提前下了早课,这会儿应当在枫叶坪上抄经吧。这两位是?”
“我在山下的朋友。”温简腆着脸飞快地跑远了,回头催促道:“嘉树,阿嫮,跟我来。”
顺着淙淙的山泉逆流而上,一路弯弯绕绕,终于看见几棵光秃秃的枫树,枝桠相掩间,一泓白练倾泻而出,在乌黑的山石上激出飞花碎玉般的水屑。不远处果然有一块宽阔的空地,坪上洒满了清澈的阳光。树下有一僧人盘地而坐,手中摩挲一串佛珠。
温简唤道:“月真师父,我来找你晒书。”
月真闻声抬头,摘了斗笠抱在怀中,缓缓漾开一个笑容:“你来了。”
“嗯。他们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正好随我一起来了。”温简把孙嘉树和阿嫮拉到身边,“嘉树,阿嫮。”
月真分别瞧了瞧孙嘉树和阿嫮,没说话,只笑着点点头。孙嘉树忽然发现,他的眼下也生着一颗红痣,与温简的那颗很像,不过他的生在左眼下,温简的在右眼下。
“对了,我这有一册诗集,不知怎的有几页丢失了。我本打算再买一册同样的,但又忽然想起我去年送过你一本,我急着看,不知可否借你的,把缺的补抄上?”
温简从篮子里拿出一本水色封面的诗册,放在月真手里。不知是否有意触碰,温简拿着书,却将自己的手背放到月真手心里。月真飞快地躲开了。
“我正好带了书和纸笔,我替你抄吧。”他面上依旧是淡淡的。
孙嘉树帮温简将要晒的书摊在阳光下,惊讶地说:“小简,你有好多诗册,看得完吗?”
“看得完,”温简一边翻书,一边用针线修补书脊上脱落的订线,“我喜欢诗。”
“那你会作诗吗?”孙嘉树艳羡地问道。
“说不上精通,只会一点点。自己写着玩倒是可以的,拿出去就只能当笑话看了。”温简谦逊地说。
“那……你可不可以教我写诗?”孙嘉树的眼里忽然亮起光来,“我听说冬至有花灯会,灯上不仅挂灯谜,还有人把自己写的诗句挂在灯里。”顿了一顿,又说:“我也想写诗挂上去,但我没学过,怕写不好。”
温简笑道:“好是自然好的,只不过你不能笑话我诗艺不精。”
孙嘉树连忙摆手:“怎么会!”
“温施主,”月真拿着抄好的书走过来,“缺的应该就只有这一页了。我拿着我的那本比对了一下,这页上只有一首《汉广》,我便只抄了这些。”
“啊,多谢师父。”温简小心地注视着月真的神色,双手捧过书册,“我正纳闷着想找《汉广》来看,没想到是这书上缺了,一直没能看成。”睫毛飞快地扑闪了两下。
孙嘉树不知道他为何要撒这一个谎,分明他都已把《汉广》唱过许多遍了,应该是不能更熟悉了才对。
回去时,温简借了孙嘉树一本诗经,说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要先将这些诗句反复看熟了他才能教他。孙嘉树一边拉着阿嫮往回走,一边将书拿在手里反复翻看,恍然间看到一抹灯影立在门前,似乎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