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迷津(1 / 1)
当男人打开木门的时候,有一只扑棱着自己翅膀发出嗡嗡声音的大苍蝇,从打开的那点缝隙溜进了家。
男人穿着一条很大的格子裤衩,上半身套一件白色汗衫,领口有些泛黄,但看的出来这是件价格不菲的汗衫,因为这件汗衫的正面印着一个大大的钩子,上面有一行被洗得不太看得出的印刷体。
楼下吵吵嚷嚷,卖豆浆的那位大爷往豆浆里掺水又被抓了个正着,穿着玫红色连衣裙的大妈踩着玫红色的塑料拖鞋,她本是双手抱着孩子的,随着吵架的形势越发激烈,她左手搂住孩子右手朝着天指着,正好指着探出头的男人,她扯着嗓子骂骂咧咧道:“你看你做的这都是些什么生意!掺个几两水能赚多少钱,良心都被狗吃掉了呀!”
卖豆浆那位大爷头发花白,胡子也花白,枯瘦的身子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下去,一条发黄的白衬衫穿在身上,显得格外地瘦弱,他松弛的眼皮下一双浑浊的眼睛缓慢地眨着,盛满了发臭的死水。
“我都说了这是纯净水,吃不坏人的,你要乐意你去订那鲜牛奶啊,五块洋钱一瓶还能给你送上门。”
“现在的人做亏心事还理直气壮的,世道真的是越来越坏了。把大伙都该叫来看看,小伙子你说,对不对?”
旧郊区里的人,都不是什么有事说事,好好谈谈的性子,经年累月的生活磨砺下来,一个个总是擅长吵架的,他们惯喜欢用吼的,好像谁声音大谁就赢了一样,大爷那把沙哑的嗓子经他那么一叫,也显耳的很。
“这婆娘非不讲理,见我倒点水就说我掺水,这做豆浆能不要水吗?”
站在楼上的男人好像成了很闪耀的存在,但其实只是因为太阳刚刚爬上来,正好照在了他三天没洗的大油头上,油腻腻地反着光,被好几道目光注视着的他突然之间有点清醒了。
他用力地关上了门,发出很响地一声“砰”。
这点动静,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面反反复复回荡了好久,才平静下来,男人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很久没见过太阳的白,又没有一丝病气,他抬起手把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露出一双深逵的眼睛,两颗深棕色的玻璃球浸在清水里。
“神经病。”
他听着外面愈来愈大的争吵声——
“婆娘家就是爱斤斤计较,不然怎么把老公儿子一个个都吵走!”
“不得了了,你守着你那生病的老瘟婆过一辈子吧!呸!”
周围围了好些人,争吵声越来越大,围观者看热闹讨论的声音也嘈杂起来,人总是爱看热闹的,男人在脑里已经想到了楼下最先出来的肯定是颧骨高的很高个子女人,穿着暗黄色的碎花衬衫,踩着这个小区里的同款塑料凉拖加入这张争吵,哪头声音大帮哪头。
还有笑的很和蔼的大叔,这会咧着大嘴巴劝架,劝哪个被哪个骂,然后坚持不懈继续被骂。
最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高兴地动动嘴巴议论几下,大多就杵在那,也不晓得自己该干些什么,反正热闹总是要凑的。路过提着菜篮子的老太太发出一些经典的哲学总结语录,该要上学的孩子们基本不参与这场闹剧,他们很忙,书包里面装着一堆要去学校补的空白试卷。
他不忙,也不想参与,热闹也不想看。
他觉得他和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所有平凡地这么活着的人,自私地活着的每一个人,都在他的心口上开了一枪又一枪,直到有一颗子弹擦出了微弱的火花,一张画满了未来的蓝图都被烧光了,什么也没剩下。
所有想要的生活全靠臆想,什么人间疾苦看似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其实自己正深深地陷入这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