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无悲无喜（2 / 2）

“下午回不回去？你昨晚没睡好。”季珉月说。

“不回去吧，下午小白就回来了，我就在这待会陪他聊聊天吧，反正回去也没事做。”

袁双衡把两人吃完的盒饭堆在角落，在勉强能容下四个人的小空间里来回踱步消食。

“嗯。”季珉月应了声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揽过袁双衡偷了个香，拎起垃圾单手爬下瞭望塔，踩在雪地上冲他挥挥手，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没过一会，挂着笑的白之汀吊儿郎当地钻进瞭望塔，拿起望远镜靠在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和袁双衡聊着天。

有人帮忙工作，袁双衡就不必打起精神时刻警戒，他窝在矮椅里，熟悉的梦境正生出可怖的大手，试图再一次轻易将他拉入，袁双衡咬紧后槽牙，猛一拍大腿。

没有任何痛觉。

“你干什么？”白之汀吓了一大跳，大腿被他莫名其妙呼了一巴掌，他瞪圆了眼回头。

“……没什么。”扶着晕乎乎的脑袋，袁双衡站起身，说，“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还好吧，要不要叫季珉月送你？”

袁双衡模糊地应了声，撩开帘子，反过身抓住两旁铁杆爬下塔，白之汀则直接伸出头朝离得不近不远的邻座瞭望塔吼道：“季珉月！出来送你心心心肝肝肝回去！”

声量不小的话经过风雪，经过距离，传到季珉月耳边只剩下重点两个字。季珉月拢了拢外套，迫不及待钻出瞭望塔。

彼时袁双衡还未塔下一个阶梯，白之汀笑着看季珉月急匆匆跑来，正想转头调侃一下袁双衡，却惊悚地看到一幕——袁双衡闭上双眼，双手松开紧握的铁杆，像一块被风吹落的败叶，缓缓向后倒去。

“我靠！”

“袁双衡！”

那一瞬间，世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成慢动作。他看着袁双衡从半空极缓地倒下来，明明是可以赶上的，明明是可以把他护住的，而季珉月只能在50米外眼睁睁看着袁双衡砸进雪堆里，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砸出一声闷响，无数细小雪片被冲击力激起，阳光映着细碎棱角折射出刺眼的白，在半空中构成一幅精致名贵的画，一秒后，全数落回，一文不值。

紧接着疯狂无序跳动着，名为疼痛的神经传遍全身。季珉月一下子软了手脚，手脚并用爬到袁双衡旁边。

“醒醒，不要吓我，袁双衡……”不敢把他抱在怀里，季珉月只能捧着他的手，想要留住被冰雪夺去的体温。他轻轻拂去落在袁双衡脸上的雪花，哆嗦着手去抚平他眉间的沟壑。

他不住地发抖，从胸口蔓延的疼痛几乎将他吞噬。可他不能倒下，季珉月甩了甩脑袋，想要把眼前的虚白甩掉。

他不能倒下，这个时候，袁双衡只有他了。

“快送去医务处。”没有出血，幸好雪堆得足够厚，白之汀从塔上飘下来，也几乎被吓散了神。他朝对讲机说了几句，护着抱起袁双衡的季珉月，飞快向医务处赶去。

半个小时后，里屋的门被打开，金笙沉着脸色走出来，原坐在椅子上焦急不安的季珉月一下子站起来，紧张地凑到她面前，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而他似乎并没有任何感觉。

金笙拍了拍他的肩，摘掉口罩说：“放轻松，小袁没受伤，如果快的话一会就能醒。”

闻言，季珉月舒了一小口气，无力般向后倒去砸进座位，方才过度使用的腿部肌肉这才泛起疼痛。他伸手捏了捏眉心，把脸埋进手掌，收回外泄的后怕。

“哦，对了，里面那只红色的狐狸是？”

在给袁双衡做一系列检查时，金笙熟识的北极狼一直忠心耿耿蹲守在一旁，而方才给他打上点滴，一道红影从暗处窜上病床，猛惊了她一跳。一只红色的小狐狸，它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团成一团，贴着袁双衡枕边躺下。

“他的第二精神体。”季珉月说。

“……小袁有两个精神体？”从电脑后抬起眼，金笙看了眼暗色玻璃内的一大一小精神体，面上难掩讶异，“是天生的还是？”

“前年突然出现的吧。”跺了跺脚，季珉月站起身，问道：“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金笙点了点头，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大段资料映在屏幕，透过防辐射的眼镜，金笙一目十行看完，她坐在椅子上思考了会。

片刻后她看着静静坐在床边的季珉月，继续问道：“小袁之前在铭云有没有固定的医生？”

季珉月想了想，掏出手机按下金恩的电话递给她，然后重新坐回床边，握着袁双衡的一只手，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从暗色玻璃外看进来，一切物体都黑白的，他和袁双衡都是了无生机的一片残影。

他就好似被夺去了所有颜色，昔日担忧再度浮上心头，季珉月深深低下头，滚烫眼泪不停从指缝间滴落，他用断断续续的气音哽咽安慰自己：

“你不能离开我，不可以拥有我后又不要我。”

季珉月有一个美好的童年，有一对爱他的父母，因此在他孤身一人流浪时始终有一颗爱人的心，但这并不意味着坚强的他能一而再再而三承受所爱之人的离去。

数不到三，轰然倒塌的第二次出事就会尽数摧毁他所有。

“听到没有，你答应过我的，要给我永远。”

永远，五彩斑斓的一同走下去，直到永远，我不想再做回一个无悲无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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