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梦魇（1 / 2）

冯生站在自己的房门前，一动不动，就和钉在地上的木桩子一样。

扇门紧闭，门栓周围的红漆早已斑驳，门缝也有些坑坑洼洼，眼前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再熟悉不过，若在平时，还未进门之前，他仿佛可以预判到，轻轻推开门，跨过脚下的门槛后，迎接他的是怎样场景，斜阳透过窗花纸洒下点点橙红，屋里被收拾的有条不紊，他定能看到，紧靠窗户的茶桌上，用了好几年的紫砂壶里刚好换上新茶，他的美娇娘正端着铜制的铫子，给新茶沏上滚烫的沸水，他会走上前，把他贤惠的美妻揽入怀中，一字一句说着柔情蜜语。

他是如此爱着他的妻子。

可冯生并没有推门进去，他面色惨白，眉宇间压着厚重的阴郁，额头上满是汗珠，两只脚如灌了铅，怎么也抬也抬不起来。

耳边隐约可以听见，屋内传来阵阵女人的娇喘声、男人的欢愉声，隔着一道旧旧的扇门，那细微的声音传入到冯生的脑海里，被无限放大，他感觉自己的头骨都要炸裂开了，心像是被瞬间冰封千年。

当愤怒的焰火烧烬所有理智的时候，他的腿还是抬不动，明明那扇门都这么旧了，只要轻轻一脚踹过去，门就如击毁枯木干材般崩裂开来，可对于他来说，摇摇欲坠的门如玄铁之石般坚固，就算用力压碎了自己骨头，也依旧纹丝不动。

隐约的□□声好像拨了高调，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周围的墙壁顺着门框逐渐坍塌，他的心脏像绷紧的皮鼓，眼前只剩下旧旧扇门遮挡着，它屹立不倒，又摇摇欲坠。

缠绵的欢愉声还在继续，冯生觉得，这扇门并不是屋里那对奸夫□□的遮羞板，而是他的避难之墙，门后的情景，他能想出来，却死也不愿意亲眼去看。

门晃动的越来越厉害，眼看着最后的避难所轰然倒塌，他嚎叫一声，从床上猛然坐了起来，背后已经汗湿了一大片，妻子揉了揉犹带睡意的眼睛，也坐起了身：“又做噩梦了？”

“嗯。”

“这次又是什么梦？”妻子颇为在意。

“没什么，不过，现在还没天亮？这次我睡了多久？难道还不到一晚上？”冯生对他醒来时是夜间，而感到惊讶。

妻子垂眸摇摇头：“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冯生一惊，但随后肩膀又松了下去：“看来我明日还要去蒋郎中那一趟了。”

“若不是我不能出门，便可代夫君跑一趟了，一直睡下去，都瘦成什么样了。”妻子流露出自责的神情。

冯生摆摆手，拉着妻子一起躺下，他看着床榻正对面的窗户，幽静的月光透了进来，他的视线只能透过窗，看见天空中那轮明珠的尾稍，现在正直夜半，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睡着了。

再睡下去，说不定就会永远活在梦中，永远活在噩梦之中，受着永恒的痛苦，那是比死亡还可怕的惩罚。

冯生一开始只是变得有些嗜睡，后来他渐渐的无意识的，分不清自己身处的是梦中还是现世，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睡着了。

等到他发觉已经无法掌控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得了怪病，可这病却无药可医。

他从未如此恐惧和绝望，因为他的梦，不仅是噩梦，且还沉长。

他睡了三天，就等同于在梦中待了三天，分秒不少，可他每次苏醒过来，偏偏非要问上一句“我睡了多久？”

与此同时，另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心底诞生，梦里才是他真实生活的世界，他安逸的生活其实才是他的一场梦。

西街口的药铺店门半开着，门后有一条破门帘挡着，大大小小的瓷罐随意的磊在门边，着实让进来看病的人有些拌脚，掀开蓝色门帘，首先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浓浓的药腥子味，接着映入眼帘的是略感沉闷的摆设，不算大的屋子里，有两面墙都被药材柜堵着，唯一的一扇天窗也被遮的严严实实的，柜台上的药钵、药杵还沾着没处理干净的药渣滓，账本上的字体写的龙飞凤舞，油纸也散落在账本边上。左侧有一间小偏房，没有门，被一块破门帘遮了起来。

蒋郎中的药铺总体看起来就是一个字，乱，但它乱的有章法，该在什么地方的东西还在什么地方，一找就能找着，且乱的有年代感，特别能烘托出蒋郎中，一看就是干了大半辈子的老中医。

冯生掀起门帘进来的时候，蒋郎中头也没回的拿着墨笔不知道记着什么东西，时不时的抬头，眯着小眼，对着药柜上的标注端视，听着有人进来的动静，便习惯性的开了口：“哪里不舒服呀？”

冯生犹豫了一下，低沉道：“是我。”

蒋郎中忙回头，一脸吃惊：“哎呀，是你来了啊，你可好些了？还是？又严重了？”

蒋郎中医治过不少奇怪的病人，但这位病人却让他颇为头痛，当初冯生来看病，他没有太在意，只给他开些安神的药，因为他说他夜夜做噩梦，想必是被什么惊吓住了，但服了一段时间的药后，冯生变得更容易嗜睡，有次居然睡上整整十二个时辰，后来愈发愈严重，整个人看起来瘦了几圈，直到上一次蒋郎中又给他换了药方，是补气血壮阳气的，算上冯生这次前来，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了。

“严重了，最多一次睡了四天三夜，现在醒着的时间基本很少，我怕我会再也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