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山区(1 / 2)
何峦把手抄进衣兜,兜里放着小小的存储器,他的手指捏着存储器摩挲。军官领着他们出门,外面的风打着头顶,冻得生疼。何峦竖起外套衣领,快步进入兵站的通讯联络室。
“你觉得季首长找我们干什么?”何峦站在门外问陈巍,兵站的建筑略显老态,墙上的白脱落了不少,房顶竖着信号接收器,后边是一个独立的发电场。
陈巍扣进背上的枪,遥遥地望了一眼飞扬的风马旗,还有萨嘎兵站倚靠的巍峨雪山,吐出一口气说:“不知道,也许是坐标仪那边出了问题,也许是需要我们的帮助。”
何峦摘掉帽子,整理自己的头发,通讯室外的玻璃窗上结着一层霜花,屋檐下全是坑坑洼洼的雪凼子。他把说话的声音放低,刚好能让陈巍听见:“刚才绛曲老师的话听见了吗?”
“听见了,别的我不管,我只知道他提到了符家和季家,还有你,何家。”陈巍说,他斜着胯站在门前,眼睛因为风吹不得不眯起来,“想想,我们当中姓季姓符的,能有几个人?”
通讯室的门突然开了,军官拿着文件加从里面走出来,告诉何峦可以进去。掀开一层厚重的帘子,何峦闻到里边一股烧煤之后散发的烟味,室内好歹比外边温暖一些。
季垚挂掉秘书的电话,正从电梯里出来,符衷走在他旁边,他们交谈着穿过走廊,与过往的工作人员点头致意。这是通往总连机的路,位于坐标仪的核心区域,每隔十米就有一个警戒标志。
“这次怎么要用到总连机才行?”符衷问,他把风衣的纽扣别好,“以前可不用这么麻烦。”
“那边信号不好,不知为何。用我在指挥室的机器搜索不到信号,必须得用到总连机,毕竟这可是由星河直接把控的信号发射和捕捉基地。”季垚回头看了一眼符衷的手,“风衣扣子不错。”
符衷但笑不语,他们并肩擦过那些红色的警戒标志,手背偶尔碰在一起,季垚都微笑着默许了。符衷瞥到季垚的神情,见他淡定而坦然,连周围的空气,也因此变得柔和愉快起来。
秘书早已站在门口等候,季垚踩着皮鞋走过去,从衣兜里拿出一枚戒指,然后当着秘书和护卫的面把戒指套在了无名指上。这个过程他没有放慢脚步,仿佛就是习惯性的动作,理所当然。
季垚站在门前,秘书低声与他汇报情况,符衷的步子慢下来,他们之间拉开了很大的距离。门打开后符衷想继续往前走,意料之中的,武装护卫上前拦住了他,说无关人等禁止入内。
符衷淡淡地笑着在挡住他的护卫脸上扫了一遍,站在原地没有走动。
“没看见他是跟着我一起来的吗?”季垚声音不大,但很严厉,他把每个字都咬在刀尖上,“招子长那么亮,说些什么没眼色的话。”
他回身顶了护卫的头一把,训教了几句,叫他站到边上去。符衷站在对面,身量高,气象庄严。秘书注意到季垚跟符衷说话的时候眉眼带有笑意,像是盛着春山远景。秘书很不能理解。
“信号已经接通了,位置图像正在上传,稍等片刻。”秘书说,他将季垚请进单独的隔间之后就退了出去,合金门一关上,里面就只剩下轻微的嗡嗡声。
符衷抄着衣兜,抬头环视,隔间天花板的角落里装着摄像头,正在闪烁红光。他没作声,季垚在电脑前坐下来开始操作,屏幕上正在显示定位信息,忽地一个红点跳出来,位置是萨嘎兵站。
“他们怎么在这里?那边可是无人区。”符衷说,他撑在桌子上,拉紧风衣腰带并戴上耳机。
何峦等进度条加载完毕才通上话,他先汇报了情况,包括他们为什么会在兵站里:“我们要去冈仁波齐,时间局和大军区组成的车队,目的不明,有内幕。”
“目的不明你为什么还去?还有陈巍,他竟然也和你在一起,真是令人意外。他确实是一位优秀的执行员。”季垚说,他一边在旁边的电脑上快速记录下谈话的关键内容。
“与我的父亲有关,我父亲曾经去过那里。”何峦说,他顿了顿,转头看了陈巍一眼,“我从一位自称线人的人手中拿到了父亲留给我的遗物......让我不得不到那里去。”
季垚停下手,他看着光标在屏幕上闪动,思考过后他还是选择没有询问关于遗物的事情。季垚闭上眼睛揉揉眉心,另外问起:“你说是‘线人’给你的遗物?线人是什么人?”
“从詹娘舍哨所来的一个人,但他不是兵,也不愿意透露身份。他说他是在詹娘舍守墓,守神仙墓。”何峦把地图传送给季垚,红圈标出詹娘舍哨所的位置。
符衷俯**,将地图拖出屏幕,放大之后他拿出红笔在上边做标注,根据何峦的描述点出了几个重要位置:林芝、詹娘舍、雅鲁藏布江和冈仁波齐。
他用一条线将这些地址串起来,沉默地看着地图,那些点线在他眼中不断抽象。他有意地拿笔添加了些线条,就像平时画素描一样。
何峦简短地讲诉他们在西藏所遭遇的事情和见闻,包括军车车牌这种小细节。季垚一一做好记录,符衷帮助他分类保存。信息量太大了,何峦的时间不够用,电脑右下角开始跳出倒计时。
军官来敲门,陈巍听见外面传来汽车按喇叭的声音,应该是到了出车的时候,边防检查已经完成。军官大声催促他们,倒计时还剩下最后三十秒。何峦从衣兜里拿出存储器,插进接口中。
“我时间不多了,车队马上就要出发,过了萨嘎兵站就是无人区,到时候通话可能有点困难。”何峦紧张地操作,他正在调出档案,“我把一些文件发给您,一些与您有关的事情。”
季垚听见何峦最后一句话,背后忽地一凉,符衷的手恰逢其时地按在了他肩上。屏幕上跳出文件传输提示,几秒钟后就传送完成。何峦那边只说了一句再见,就戛然而止了。
数据潮水一样退下去,定位地图上的红色标识在萨嘎兵站跳动了几下,也一并消失了,代替它的是信号等待扫描提示。房间中恢复寂静,嗡嗡的声音像蜜蜂在耳语。
“累了吗?”符衷问,他把手放在季垚的太阳穴上轻轻揉,“休息一下吧。”
季垚靠着椅背,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让符衷给他揉了一会儿太阳穴才坐起来:“事情怎么越来越多了。一开始我并没有认为这件事很复杂的,甚至没想到西藏那边居然也不省心。”
“事情虽多,但都是围绕着同一个核心。”符衷帮他保存好全部资料,再关闭电脑,“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来把这些事理顺,说不定其中能找到对我们有用的线索。”
“什么线索?有关我的父亲?还是龙王?还是说关于空洞形成的原因?”季垚站起身,他靠在桌子上,“别忘了‘回溯’计划的真正目的,这才是摆在第一位的大事。”
符衷拉开腰带,他把风衣脱下来搭在手上,笑道:“我知道,自古国大于家,我们背负的是全人类的希望。空洞夺走了光明,我希望能通过我们的努力,让后世见到璀璨的黎明。”
季垚把戴着戒指的手放在符衷的手腕上,和他一块走出门:“会有那么一天的,到那时候,我们会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而你,也不会被人拦在门外。”
他们并肩穿过把守在门口的护卫,符衷平静地看着前方的路,他知道季垚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神和他的脚步一样,威武不屈,坚毅不移。
前往“博列维特”事件发生地的飞机将在三十分钟后起飞,季垚提前把这个消息传送给了耿教授和林城。符衷提前去了机场,他要调试飞机性能,并把飞机开上洒满阳光的空旷跑道。
季垚换好作战服,将裤腿扎进皮靴中。他穿久了西装皮鞋,就愈发怀念穿着这身衣服的日子。他在临行的前三十分钟还在处理下面递上来的文件,下楼梯的时候也忙着浏览各种申请书。
符衷的频道一直接着季垚的耳机,他就能听到季垚一边签字一边抱怨公务繁忙。他默默地笑,按亮仪表,检查发动机、制动器和弹药舱,EMP启动器完好,氢气炸弹发射器没有故障。
季垚经过CUBL,看到里边多了几台新型机器,杨奇华教授正在跟肖卓铭讲解屏幕上的X光影像。季垚把钢笔和文件夹交还到助理手中,走进了CUBL的大门。
“指挥官,我知道你要来干什么,你不要催我。看着,现在时间还没到上午十点,在这之前我还要做一个解剖实验。”
“教授,我履行了约定,你想要的所有仪器我都按时送到了,一定是在你早上睁开眼睛之前。教授先生,我希望十点钟能准时开始,现在还剩八分钟。”
“当然,指挥官,我说答应过的事情怎么会不做到。该死,又弄了我一手的血。您看看,蛇的头骨取出来了,有角的,您不觉得这玩意儿才是最应该先被研究的东西吗?”
季垚瞟了一眼玻璃墙背后的试验台,巨鹰仍是在麻醉中,说:“不,我觉得那只鹰才应该被研究。好吧好吧,两者并列第一。”
“还剩六分钟了,我得去洗个手,然后就得进入那面墙背后。噢,简直无法想象,单面镜子,在里边就跟进局子接受审讯一样,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杨奇华把带血的手套甩在旁边的盘子上,然后进入清洁室。季垚看了看时间,转身离开,离开的时候看见解剖台上刚剥出来的头骨,顶上果然有一个明显的角状突起,像蛟龙。
他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就有实验员将盛着头骨的盘子端走了。季垚走出实验室,从助理手中接过两把唐刀卡在背上,然后提走了电脑:“注意接收我的信号,坐标仪进入备战状态,异地武器传输通道打开,按照指令行事。如果今天午夜之前我没有回来,上报北京时间总局备案。”
助理的手有点哆嗦,季垚这样的语气让他有点不好的预感,但他没有表示自己的担忧,说了些祝福的话之后送季垚走出机场的隔离门,来到横亘万里的碧空下。
符衷穿着EDGA的飞行服在机翼下绕行,他得检查一下机身的情况。阳光比较刺眼,他戴上了墨镜,拍拍机翼下方的导弹挂架,远远地朝季垚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