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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惊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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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恩放下报告,鼻梁上架着眼镜,他只有研究学术时才会戴眼镜,看字太累了,得眯着眼睛。他把眼镜摘下来,好把朱旻看得清楚点,朱旻陷在椅子里,闭着眼睛小睡。

他注意到朱旻随身抱着的搪瓷水杯,杯沿的漆都像老头子的牙齿一样掉光了,他还跟捧着个宝贝似的。杯身画着红色图案,共产主义好之类的,大概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作品。

道恩注意朱旻好多天了,自从轮到他们两个换夜班之后。朱旻比道恩年纪大一点,但也算年轻,搪瓷水杯这种东西与他的气质不相称——尤其是今天还穿着大花衬衫。

想想有点诙谐,道恩轻轻巧巧地笑,坐回去,重新在纸上做笔记。他没去打扰朱旻的美梦,他知道朱医生的习惯,每天总是早早地过来等着,等着就睡觉,到时间了自己就会起来。

朱旻今天睡得有点熟,手里的水杯没拿稳,一点一点往下掉,险些就要摔下去了,道恩忙伸手过去捧住。

幸好没把人弄醒,朱旻的手彻底放开了,头歪到一边去,睡得毫无防备。道恩把他的水杯放在旁边的小桌上,那里有几本医学杂志,杯里还有点剩下的水,早就凉透了。

实验室里静悄悄的,冷藏柜里冻着各种各样的标本,墙上的时钟不断闪动。道恩抬头疏解一下脖子的酸痛,看到换班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朱旻还没醒,估计梦里周公缠着他下棋。道恩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看朱旻在睡梦中呼吸,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金色的头发在灯下反光。摊开的报告纸上,配着基因序列的图片。

没去叫醒朱旻,道恩取下旁边自己的一件夹克外套披在朱旻身上,免得他半夜冻着。道恩虽然行为放浪一点,心地还是善良的。

季垚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他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声音在背后回荡着,就像很多人在后面追赶自己。季垚发抖的手指攥着牛皮纸袋一角,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步子越来越快,然后在走廊中奔跑起来,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响起,心底的恐惧轰然炸裂。

他害怕藏身于背后的眼睛,害怕有人在背后追杀自己,他拼命想逃离、逃离,连午夜做梦,都是在火焰中奔跑,但无论他跑得多快,最后还是被大火吞噬了。

幽闭的空间和四面八方无处躲藏的孤独让他像被水淹住了口鼻,慌乱之中努力让自己镇定,但这只能适得其反。躁郁症开始发作了,一种不受控制的狂躁占据了大脑,他想呼喊,想用枪顶住自己的额头。

“开门,开门......”季垚用颤抖的手拿出黑卡刷开门禁,卡好几次掉在地上,他捡起来,顶在手心里,几乎要把薄薄的金属卡片捏折。

符衷一开门就看到一个人影倒进来,他忙伸手把季垚抱住,很快地把门关上。季垚死命咬住符衷的肩膀,手指在他背上抓挠,一道一道的血痕毫不留情地爬满符衷的脊背。

“首长,你怎么了?”符衷第一次见到季垚这个模样,吓破了肝胆,给他脱掉外面的风衣,跪在地上将人抱在怀里煨着,就像抱着发抖的猫。

季垚抱住符衷的背,抬起下巴抵在符衷的肩上,像溺水的人那样大口呼吸,他的眼中涌出滂沱的泪水,喉间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有人在追我,好多人,他们在我后面,要杀我,杀我,”季垚语无伦次,蜷起腿,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猛地把藏在鞋柜下面的枪抽出来,“他们要杀我!”

哗啦一声枪直接上了膛,季垚要把枪口往自己太阳穴上凑,符衷大惊,连忙把他的手扯开,一掌劈掉枪把子,摔在几米外的空地上。

砰一声枪响,子弹打出去一颗,打中了沙发的木头腿儿,嵌在里面爆炸了。

符衷看着四处飞溅的木屑,把季垚抱紧了一些,他忽然感觉自己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就只差了那几秒,子弹差点就打穿了季垚的脑袋。

紧紧扣住季垚的手,把脸贴在季垚颊畔,对他说:“首长,我在这里,符衷在这里。不要怕,没有人要杀你,我会保护你的。宝贝,我的宝贝,谁把你欺负成这个样子?”

季垚手里的牛皮纸袋啪一声掉在地上,封口打开了,里面的纸滑出来,风一吹,稀里哗啦散的满地都是。符衷把那些纸拽过来,一眼就看到那张恐怖的照片,他忽觉心绞痛。

把照片甩在地上,他抱起直打哆嗦的季垚往卧室里走,季垚一直发疯似的抓自己的手臂,指甲刮痕纵横密布,有些地方已经被抓得鲜血淋漓。

“宝贝,看着我,静下来,我在这里,没事了,真的没事了。”符衷按住季垚的手,撩开他面前散乱的头发,轻柔地吻去泪水,“都过去了,你很好,我也很好,没人敢杀你。”

季垚在他臂弯里哭,符衷记得上回看见季垚哭,是在修复受损的蛛网之后。那一回,季垚的直升机爆炸了,不过幸好,自己上去接住了他。

照片上恐怖的景象一直在眼前晃,季垚明显是受到这个的刺激。那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会在心底爆炸。

“别走,求你不要走。我害怕,我怕自己会烧起来,没人会来救我。唐霁出来了,他会来杀我,所有人都想要我死,救救我,救救我啊......”

声音到后来就变成了惊恐的呼唤,季垚把符衷搂住,毫无章法地只管把人抱紧。符衷托起他的背,抚摸他的下颚和脖子,把他的手握在心口处。

“我不走,我就这样陪着你,”符衷亲吻季垚的额头,抚慰他狂躁的情绪,“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永远爱你。”

季垚攥紧符衷的衣领,眼泪流到符衷的胸上,冰凉冰凉的。艰难的发作之后,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累极了,好像浑身都使不上力气,最后昏昏地睡过去。

符衷把季垚放倒,给他盖上被褥,坐在床边给他擦去眼角的泪珠,轻声说:“宝贝,好好睡,我哄你。”

他用渺渺的声音背诵起书里的诗句,那些温柔的话语,如风般轻盈的心事,没有血腥杀伐,没有尔虞我诈:“我的耳畔长久地回荡着你温柔的声音,我还在梦中见到你可爱的面影......我的心狂喜地跳跃,为了他一切又重新苏醒。有了灵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当时年月,春潮初起,春林初盛,故人忽然从心上走过。台上有人在弹奏钢琴,《梦中的婚礼》,温暖如风,柔如彩虹。

那一晚季垚再次坠入无穷无尽的噩梦中,他梦见太阳从天上坠落,落入到江水中,然后爆炸,烈火烧掉了满山的桃花。他在大火里逃跑,但无论他跑得多快,永远都跑不出那个怪圈。

就像狐狸永远追不上月亮,就像人类永远跑不赢时光。

他梦见唐霁,唐霁朝他的后背开枪。漆黑的天幕中盘旋着直升机,对着江水轰炸,他的耳膜在巨响中破裂,血从里面流了出来。

流水一般的鲜血、大火、尸体和硝烟,这是自己曾经历过的反恐战场,子弹像在下雨,开着飞机去轰炸丛林。然后飞机忽然炸裂,熊熊的火光一下子把自己包围,子弹接二连三地打穿背部。

他就这样从天空坠落,像孩子手中的流沙,战场连着战场,死亡连着死亡,历史循环往复。

“唐霁!”忽然挣扎着大喊出声,季垚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滚滚的泪水正从脸颊上流下,刺痒灼热,鬓边已经被濡湿了一大片。

符衷从旁边抱住他,按住他的手,给他擦去滚烫的眼泪:“宝贝,不怕,这里没有唐霁,什么都没有。有我在,我一直都在。”

久违的温暖,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那些想要拼命摆脱的梦魇,仍然在脑中挥之不去。季垚喘息着靠在符衷胸前,背上汗涔涔的,他听到雷声一般的心跳,这是他唯一的依靠。

“我好害怕,我不断地梦见自己被烧死......大火,无边无际的大火,像恶鬼一样缠着我......”季垚抱住符衷,在他肩上哭诉自己恐惧,黑夜因此更加面目可憎。

符衷轻拍季垚的背,摸到他被汗水浸湿的衣衫,此时他怀里抱着的是当日里威武不屈坚毅不移的指挥官,平时看上去那么刚强的人,竟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心像割裂一样疼痛。

季垚忽然从枕头下抽出枪,沙/漠/之/鹰,他一直都藏在枕头底下,以备不时之需。他抬起枪口对准符衷的额头,眼中跳跃着闪烁的泪光和绝望的挣扎:“你走,走开,离开这里,别待在我旁边!”

“不,首长,请您冷静。”符衷略往后避过枪口,举起手表示他不反抗,胸口激烈地起伏,“冷静下来,宝贝,看着我,慢慢把枪放下。不要开枪,你很好,附近没有危险。”

扣着扳机的手不停地发抖,季垚浑身都在战栗,他撑不住身子,死死拽着床沿,手背上青筋暴起。符衷看到他瀑布一样的汗水正从额上流下,流进眼睛里,刺激得他不得不紧闭双眼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就趁着季垚闭眼的一瞬间,符衷忽地侧过身子压下他的手臂,反手抓住季垚的手腕,按住他手中已经上膛的枪。季垚本能地抬肘反抗,一肘击打在符衷胸上,他感觉到骨头上传来的剧烈疼痛。

混乱之中突然爆出两声枪响,这枪响让季垚的动作骤然停止,符衷把他抱进怀里,然后就听到黑暗中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虎口被震得生疼,枪口飘起一缕青烟。季垚的身子瘫软在符衷怀里,他的下巴撑在符衷肩上,湿润而发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墙面,他看到素描画框歪歪斜斜地,然后像一片枯叶般摔落在地上。

闭上眼睛,枪从手中脱落,泪水滂沱地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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