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寻踪迹(1 / 2)
“你有什么话要说?”季垚撑着下巴斜过肩膀去看他,这时候总要不由自主地带上笑意,“其他人保持安静。”
你犯规啊,符衷别开眼睛想,用这种表情看着我,这里是会议室,不是洒着香水和月光的卧房。
他把自己的目光放在电脑屏幕上,绷着嘴角尽量保持镇静。季垚准备好纸笔,一手拿着水笔在纸上滑动,一边挑起眼梢去看符衷的表情,他悄悄伸过皮鞋去点点符衷的脚尖。
符衷被他勾得心神不宁,皱紧眉头让自己看起来严谨而专业,他一狠心把脚收回去,转到后面去顶住季垚的脚后跟,骤然拔高了音量。
“季首长、魏首长,林专家。”季垚把每个人的称呼都喊一遍,若有若无地瞟到季垚那边去,“我作为狼群围攻事件的当事人,我有必要来说一下当晚的细节。季首长,请您配合我。”
季垚点头,他放下手中的笔,忽然看见自己无意之中写下的东西,面色有些局促,不动声色地翻过了一页,示意符衷继续。
符衷说到了奇怪的浓雾,还有雾中浓重的水腥气。林城和山花凝神细听,时而低头做记录,他们总是有种莫名的默契,符衷看得出来。他示意季垚放照片,半晌没有动静。
“首长,季首长。”符衷撇着眉毛低声叫他,季垚握着笔在纸上写什么东西,神游天外。
林城和山花尚在私下讨论,符衷挪过去一点,伸手握住季垚的手背,压着嗓子喊他:“细腰。”
哦豁,这两字说出来,王母娘娘也留不住季垚。他身子一抖反手抽出来,哗啦啦地把笔记本翻过去几页,敲了几下键盘,投影仪上霎时跳出符衷要的照片。
笔因为慌乱摔开了,骨碌碌地滚到桌子边上掉下去,符衷弯腰去给他捡起来,看到季垚的锃亮硬挺的皮鞋,用笔点了点季垚裸露的脚踝。
林城注意到了动静,抬起头看看,悄声问山花:“刚才符衷叫季首长叫什么?”
“唔,谁知道呢。”山花无所谓地摊摊手,“也许就是指挥官吧。”
“哦,是吗,魏首长。”林城摊开一张新的白纸,他抽出一支旧钢笔开始写字,笔身的金漆已经磨掉了,看得出来跟着主人身经百战。
山花瞥了一眼,看他刷刷地在纸上做计算,山花看到林城放在手边的反光的钢笔帽,上头刻着一行字母。在灯下有些模糊,他轻轻拿起笔帽仔细地看。
“Time,running with eachus.”山花念出来,林城刚好能听见,“时间,在和我们每个人赛跑。”
林城停下手上的动作,微微笑了笑,说:“时间局的名言,偷来用用。”
山花把笔帽放回去,其于没有多的动作。他看着林城奋笔疾书,钢笔一直在他眼前晃啊晃,一会儿之后山花才转移视线,开始思考正经的事情。
符衷讲完了狼群围攻事件,开始提起燃料舱屠杀事件:“我是第一个进入燃料舱的人,算是个目击证人,林专家也在之前的侧写中提到,遭遇屠杀的时候,舱中湿气极大,就像泡在水中一样。这不是我的一面之词,我们有数据和录音作证明。还有后来进入的执行员们,包括季首长,季首长也曾直面现场。”
季垚翻过几张照片,放了林城的录音节选片段,他把屏幕分开,两边放在一起,对比一目了然。再加上何峦传输过来的资料,共同点显而易见。
“所有的事发现场都有相同的表征现象——极大的湿度、浓雾、腥气、变化的时间。”符衷说,他在投影仪上用红笔画圈,连起来,代表某种隐秘的联系。
“是同一个东西。”季垚说,他这下不走神了,靠在上首的座椅上慢慢转水笔,面前摊开着笔记本,打开的那一页上一片空白。
山花把最后一点咖啡喝干净,放在左手边:“我们所在的时代,和他们所在的时代,相差甚远。就算运用平行宇宙理论,要说是同一个东西我也觉得有点牵强,最多就是相似而已。”
“46亿年是个鸿沟,如果真有这么长的寿命,恕我实在无法想象。”林城看着模拟器说,他渲染不出模型,“也许是后代......就是基因相同的后代,你们能懂我意思吗?”
符衷扣着双手,拇指交替着摩擦,半晌他开口:“就像魏首长所说的,根据平行宇宙理论,我们假设它是同一个生物,它在我们这个宇宙存在,也在何峦那个宇宙存在,甚至还在任何一个宇宙存在,以此类推,它无处不在。每个宇宙的它们互不影响,独立行动独立思考——先生们,我们可不可以猜测,它与时间一样,是世界的中心、宇宙的主宰?”
“太疯狂了。目前所盛行的学说中,认为只有在每个平行宇宙都存在的、永恒不变的、独立的东西,才是最高的统治者。我们把这个皇位给了谁?给了时间。”
“所有的宇宙都逃不开流逝的时间,日升月落、新生又死亡,循环往复。宇宙无穷无尽,但它依然逃不过时间,宇宙的年龄是138.2亿年,这个数字正在每日每日地增加。”
“那我们又该怎么看这一系列相似的事件?发生在不同的宇宙,不同的时间线中,又该用哪种理论来解释我们遇到的难题?”
桌上没人说话,他们被这个问题绕进去,就像蝙蝠绕进头发,逼得人发疯。季垚拉开会议室的帷幔,早晨的阳光照亮空气中细腻的尘埃,玻璃外,鸢飞唳天,桃花成阵。
“专家,要把耿教授叫来吗?你愿意与他们见一面么?”走出会议室,季垚忽然叫住林城,边走边问他。
林城看看旁边的指挥官,他没有季垚高,得要抬着点下巴才行。他想了想说不用,等进山到了地方再说,实地侧写会更加准确。
季垚停下脚步,搭着扶手说:“你愿意加入我们?专家,这是我今天听见的最好的消息。”
林城忽然笑了,他转头看看已经走远的山花的背影,那背影正渐渐消失在阳光中。季垚笑着低头点点脚尖,他不说话,但全都了然于心。拍拍林城的肩膀,道别之后去追上山花的脚步。
“你带一下林城吧。”季垚把咖啡豆倒进机器里煮,对同样在煮咖啡的山花说,“我手底下人太多了,管不过来。”
山花看他一眼,心说你手底下除了符衷还有几个人?不过他听说这个消息后很高兴,嘴上还是忍不住调笑:“你不怕我挖了你墙脚,把林专家给挖走了?”
季垚抄着裤兜笑一下,踮踮脚尖无所谓反复按着“煮制”的按钮,说:“少给我扯这些屁话,人给你了就好好带着,他是个人才,别浪费。”
“嗯,不浪费,里里外外都不浪费。”山花的咖啡煮好了,苦甜苦甜一股香气,他往里面丢几颗薄荷糖,“全都是我的。”
最后几个字季垚没听清,但他不在意,他看着山花拿着咖啡杯哼着歌走远了,忽然有点静悄悄的欢喜,仿佛做了什么善事,沾染了不少福气。
—你在哪里?
—宝贝想我了吗?我在杨奇华教授这里,教授正在给我讲解分析结果,我做了不少记录。
季垚坐在窗台上,拉过半边帘子遮住阳光,鞋子踩住椅子腿儿,靠着玻璃看符衷发来的几张照片,隔着屏幕都能闻到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DNA匹配数据,匹配率为0。但值得注意的是,它与另外DNA序列的匹配度为85%,仅有一小段偏差和缺失,基因不完整。”
杨奇华抬手让肖卓铭去把玻璃柜子从冰冻舱中取出来,放在升高的陈列托盘上,杨奇华转动柜子,对在光下,符衷看到一根银色的丝线。
符衷注意到,这个玻璃罩子下方贴着一张标签,没有像别的研究标本样品一样写明名字和发现地点,杨奇华教授只给它命名为“0”。
季垚从巨蛇脊梁骨上取下来的筋脉样本同样被教授保存在玻璃罩子中,教授让两者并排靠在一起,于是符衷就看到了极为相似的两样东西。
“这个的基因不够完整。”杨奇华敲敲左边的罩子,上边贴着“1”号标签,“与0号标本比起来,它缺失了一些片段,这也导致某些机能的发育一定不够完整。”
“教授能不能确定具体是控制哪些活动的基因缺掉了?”符衷摊着文件夹在上面记录东西,照着显微镜放大的影像画素描。
杨奇华摇摇头,他取下插在衣兜里的黑色水笔,用指甲敲着笔头,说:“它们不是同一进化水平的东西,看起来像是1号标本没有完全进化,处于0号的低等位置。”
“这个0号标本又是哪里找来的?”符衷问,他心里有答案,只是想确认一下。
教授的答案和他想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教授顾及到隐私,没有提及何峦的名字。
符衷在这方面比教授知道的多,于是他对教授含糊其辞的回答也不甚在意了。
杨奇华没说话,肖卓铭给两位倒来温水,符衷没有喝:“我们正在努力解码全部DNA序列,目前尚未完成。先生们稍安勿躁,相信科技和人的头脑。”
肖卓铭斜着一条腿在副手实验台前坐下,开始摆弄桌上的仪器,她把一架小天平端平,符衷看到指针在左右摆动。
就像那指针在平衡点处摆动一样,当人越靠近真相的时候,就会偏移得越厉害。
在实验室里待了半天,符衷走出去的时候即使脱掉了防护服,身上也飘着一阵药水味。符衷把录音笔收好,肖卓铭靠在门边送他,随手挥一挥,说声再会算见礼。她有点困,打了个哈欠。
“过几天出任务,你去吗?”符衷哗啦啦地洗手,随口问一句。
肖卓铭抱着手,斜在门口看符衷的动作,她连问都没问是什么任务,回答道:“你们叫我去我就去,有啥好说的?去了就干正事,大不了就吃枪子嗝屁翘辫子,还由得了我来说去不去?”
“哦。”符衷用一个字结束对话,因为手机响了,有人发消息过来。
—宝贝,要给你带什么东西去吗?刚酿好的樱桃果酱、石榴子、金石楠花......想要什么?
—带一束金石楠花,买个漂亮点的烧陶花盆,放在钢琴旁边的花架上,浇点水。
—我该怎么进你的房间?
—你的指纹我录入了,声纹也有,虹膜还没照过,回来给你照一下。以后想进就进吧,打个报告就行。
—宝贝你在哪?我可以去找你吗?金石楠花买好了,挑的最新鲜的,开了很多,摆起来一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