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意难详(1 / 2)
牛肉汤的店面挨着汽车站,常年生意好得很,林城是这里的常客,以前约着打游戏的几个兄弟来这里喝酒,勾肩搭背谈笑有神。以他们几个的家境出入高档会所绰绰有余,但他们就喜欢混迹于市井烟熏火燎之地,大概在这样的喧闹中才能敞开胸怀,体会到少年意气的澎湃。
进去就是扑鼻的油汤香味,将近年关客人少了一些,沸腾的汤锅里滚着热气,把灯光都蒙住了。林仪风给林城他妈打个电话报告了一声,林城点好了菜坐在对面看服务员往汤锅里下调料。
“儿子你每次都来这家店,吃不腻吗?”林仪风收了手机,脱掉风衣挂在椅子背后。
林城环顾四周,看到墙壁上的玻璃反射出金色的光,笑道:“以前和几个耍的好朋友来这里约饭,都约习惯了,这家店确实还不错,环境好,味道好。”
林仪风嗤笑一声把碗筷摆在林城面前,随手倒了一杯热水,想想不得劲,喊人来上了啤酒。爷俩都是酒鬼,这种时候不背着家里的女主人喝点酒就是对不起杜康。
很自然地碰杯,林城一口喝掉了一半,他说现在的啤酒才三度,喝白开水一样,有啥意思。
“上回去酒吧里喝酒,喝伏特加,那酒是真的烈。”林城晃着啤酒杯跟他老爹胡扯起来,“还有龙舌兰,有毒的,得要用柠檬和盐巴把毒性化掉。哦,那回还碰见了几个首长,你应该都认识,季垚、陈睿龙......还有一个......”
林城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忽然矮下去,看着锅里翻滚的土豆片佯装喝酒,林仪风察觉到他的变化,笑问:“还有一个谁?不会还叫不出人家的名字吧?”
“当然不是,”林城从锅里夹起牛肚,面露微笑,“是魏山华首长,我还跟他讲了几句话。”
林仪风恍然大悟,点点头,把碟子里的花生米粒搅匀:“是他啊,前年刚升上来的。怎么,他对你印象很好吗?看你笑成这个样子。”
“我怎么知道他对我印象怎么样,我后来就没见过他了。”
“儿子,”林仪风放下手里的筷子,眼神中露出一丝探索,“我记得去年俄国人离开那天,你非要拉着我去送他们,我看你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乎山水之中也。”林城撑着桌子喝一口酒,唇边露出淡淡的笑意。
林仪风发出笑声,坐回去,扯过纸巾擦手指,说:“难怪那时候我看你就是不对劲,人家飞机都走了你还站在下面看,我就纳闷了,我儿子啥时候对这些事上心过?”
林城不答,他知道自己寡淡,平日里没什么乐趣,就是喜欢喝酒。旁的事情不想管,“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谁如意。”。
“你有转队的想法吗?”林仪风问,他又开了一瓶啤酒,把金针菇和冻豆腐倒下去。
“嗯?”林城坐直了身子,免得油溅到自己身上,他大概没想到他爸会这么问,“为什么要转队?季首长很好的。而且现在已经放假了,季首长不在国内,转队很麻烦的。”
林仪风舀起鹌鹑蛋放进林城碗里,看了他一眼后,说:“我以为你要转到魏山华手下去。”
“怎么可能。”林城小声说,低着头扫荡碗里的蛋,忽然对自己刚才的话感到薄薄一层后悔。
“在后备队里好好训练,前线要是出了情况,你们要第一时间赶去支援和替补。”林仪风在渐渐浓郁的辣子和芝麻香油味中说,腾起的热气蒙住了他的眼镜。
林城当然知道自己身负重任,他点点头,很淡地嗯了一声,眉宇间很快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和疏离。
店里的人渐渐多起来,隔壁两三桌很是热闹,男人女人聚在一起说笑,气氛暖融融的,很有人间烟火味。林城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忽地,眼前出现了模糊的幻象。
比如那个揽着自己老婆的男人,昨夜出去和情人幽会;比如那个说自己投资了三千万的男人,其实前不久刚刚破产;再比如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早上刚去过一趟商场......
“林城,林城?”有人在叫自己。
林城一下回神,幻象刹那消失在灯火中。林仪风晃晃手,奇怪地问:“你怎么了?想什么呢一直发呆?”
“没什么,没什么。”
林城的眼神略有躲闪,停顿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低声问父亲:“爸,你出现过幻觉吗?”
“没有啊,什么幻觉?我又没烧坏脑子。”林仪风的手停下来,盯着林城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怎么突然问这个?奇奇怪怪的。”
心不在焉地搅着盘子里的调料,林城没看他爸奇怪的眼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是我烧坏脑子了。”
“?”林仪风搅搅汤锅,舀起不少煮熟的牛肉,裹进花椒面里推到林城面前,竖起一根手指,“大过年的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要打人的。”
林城撩起眼皮看他老爹,两个人相视而笑。林城吃了花椒牛肉,胃里暖和了,摇头晃脑地骂一句:“狗屁不吉利哦,我前阵子不是感冒发烧么,烧糊涂了。”
林仪风再次放下筷子,这次他给林城满上,好整以暇:“我看你是真的烧糊涂了哦,才喝几杯酒就说胡话了?行行行,你说说,发生了啥?老爸给你解决。”
“滚啦,你解决个鬼。”林城给林仪风碰杯,他和自家老爸说话很没有规矩,爷俩都习惯了,“就上回去医院看到个伤员,眼前忽然出现幻觉,挺吓人的,但过一会儿就好了。”
“看到了什么?我跟你说有些东西是迷信,要摒弃的,你可别中了啥邪/教的毒,老子第一个去把他们老窝夷平。”
“爸你好好听着!瞎扯毛线呢?”
“你小子......”
林城喝了一口啤酒,转眼朝隔壁桌抬起手指,说:“我能从人身上看到他们曾经做过的事,看见那些人没?坐在左边的是个破产老板,可他现在还在使劲吹牛逼;中间那个家里有三个小孩;那张椅子上曾经坐过一个胖子......”
“停下,儿子。”林仪风抬手打断他,“我怎么知道这是你从他们身上看到的而不是你自己胡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