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外就医(1 / 2)
那晚过后的三年或者五年,季垚对符衷说:“那天晚上,我在你房间漏掉了一些东西。”
符衷说:“什么东西?”
季垚把手按在他心脏上,其声温暖:“漏掉了几拍心跳。”
符衷轻声的梦呓把他撩得腾云驾雾,黑暗中鼓声隆隆,两床被子里像是烘着火炉。季垚真切地听见他喃喃的回音,双手按在腹部,手心下拢着紧实的腰线。
他没动,扭过头看符衷,符衷的耳朵上戴着小小的耳钉,黑夜里闪现银光。季垚把手从被子下抽出来,食指极轻微地拨弄他的耳垂,冰凉的触感从心上滑过,像含着冰块,把燥热的躯体冷静下去。他不敢呼吸,怕惊醒无人知晓的美梦,梦中庄生迷蝴蝶,望帝托杜鹃。
符衷的鼻梁挺拔漂亮,起落分明,夜晚这么黑暗,只有他身上饱含辉光。那些滴答的钟声,轰隆的枪炮,贝加尔湖的松风,都成了他的背景,撩动他的头发,吹开他的衣襟。
抱着自己肩膀的手动了动,没有离开,反而愈发用力。符衷挨近脑袋,身子越过中线,把季垚整个揽在怀中,他依稀记得自己的下巴抵住了硬物,那个夜晚的梦境弥漫着海盐的香气。
季垚悄声摸起旁边的手机,灯光调到最暗,他怕符衷突然惊醒。他在微博上写了两个字“晚安”,刚发出去,桌上符衷的手机就亮了,微弱的光晕打在天花板上,羊羔皮上挂着干花。
他心下了然,等了很久,那个ID始终没有发评论。倒是有粉丝抢了几层沙发,一层一层顶上去,绵绵的祝福很快淹没了他。
季垚静静看着符衷的手机渐渐暗下去,房间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黑暗中谁人呼吸,谁人梦呓,谁人不知东西。
他把微博删掉,手机塞到枕头下,微微侧着身子,悄悄把自己的头放在符衷的颈窝中。
醒来就当做梦,梦中万事安好,周公常来作解,无人有罪。
陈巍和何峦去逛商场,何峦抄着衣兜站在橱窗外看,里面壁灯晕黄,模特穿着鲜亮的衣装,脚边铺满了玫瑰花。陈巍兴致勃勃,拉他进去,把一条驼绒围巾挂在他脖子上。
“这个颜色好不好看?”陈巍把他挪到镜子前,抬手帮他围好,稍作整理,“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连条围巾都没有,怎么过冬?”
围巾驼色,衬着鼻挺眉高,何峦长得瘦,天生单薄,脸上没多少肉。陈巍拍拍他肩膀,站在他身后看,嫌何峦个子高挡住他视线,一下子跨到他面前去。
“倍儿精神,就这条了。”陈巍嘻笑,满心欢喜地要叫人过来打包,何峦拉住他的手。
“我有厚衣服的,冬天不戴围巾也能过。我不习惯戴围巾,扎着脖子难受。”
陈巍反手捉住他手指按在胸前的围巾上,上下滑动,说:“怎么会扎人,这是驼绒的,软得很,还保暖,一条够你戴一辈子!你看看你的身板,超模一样,冬天戴条围巾多拉风。”
何峦知道这围巾很贵,是他不敢想象的奢侈,他和陈巍非亲非故,犯不着如此破费。陈巍先下手为强,取掉围巾拿去结账,刷的卡,卡里数字噌噌往下掉。
商场打烊,他们一同回时间局。出了街边,空气中弥漫着徘徊的甜香,何峦的牛仔外套冻得冰冷,兜里像冰窖。他跟在陈巍后面走,下巴埋进围巾。
陈巍嫌他走得慢,转头朝他招呼,站了几秒,从口袋中翻出新买的羽绒服,过去给他裹上。
何峦往下扒拉,说:“这不是你买的新衣服,给我穿干什么?”
陈巍撩起眼皮看他,把袖子给他套上:“屁,全是给你买的,要是不说是我要买衣服,你会让我花钱?”
何峦愣住,陈巍抿抿唇继续说:“我知道你困难,这个天了还穿着秋天的薄外套,我陈巍眼神是差,但这点我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你那么要强,断不会看上我这种简单粗暴的举动,但我有什么办法?你跟我室友这么久,处处忍受我的叨逼叨,寝室全是你一个人在收拾,我没什么长技,也就只能这样感谢你了。”
他比何峦矮,垂着睫毛絮叨,帮他把羽绒服穿好,仔细打整,边角不落下。
何峦低头看他,心中有裂开的钝痛,羽绒服驱散透骨的寒意,风中霓虹闪烁:“谢谢你,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陈巍痞笑着拍拍他胸,回身钩住他肩膀,一同在干枯的行道树下往前走:“兄弟知道你有恩必报,不吃白食,以后再还吧,我等着你。”
末班公交车没有人,陈巍要坐最后一排,靠着窗子看外面的商铺。何峦坐在他旁边,看他朝冷硬的窗子上哈气,然后画了一个笑脸。
“老何,”陈巍指给他看,“你以后也要像这样天天笑哦。”
何峦刚失去父母,他知道陈巍的用心。陈巍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心软得很,他对什么都看得很开,悲欢随喜。
“你也一样。”何峦笑着说,陈巍笑得像只傻狗,硬要拉何峦玩加手指的游戏。
玩到后来陈巍困了,借着身高劣势,靠在何峦肩上睡觉,离时间局还有四五个站,何峦静静地等待,这是一段很长的距离。
第二天符衷醒过来,怀里抱着人。他记得自己睡的地铺,下面垫着松软的毛毯,但还是硌人。手臂下面压着首长的胸膛,抄到了他背后。
他忙把手缩回去,挂钟显示现在五点半,还没到起床的时间。季垚侧着身子睡,头挨着自己的下巴,他原先抱了一床被子盖,现在却钻进了符衷那一边。
首长穿着缎面睡衣,这是符衷借给他的,季垚也没客气。缎面绣花,胸前的扣子镶着细密的针工,这是手工缝制的衣服,每一根线都都独具匠心。
看得有些着迷,符衷的手指滑倒季垚胸前,他们从没哪次这么近,近得呼吸相闻。他想起季垚用身体为自己挡去大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处于神明的庇佑之下。
季垚是神仙,有他在的地方,所有的黑暗都偃旗息鼓,那松风、那深湖、那漫山遍野的森林,都成了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