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土复出(1 / 2)
“他死了吗?”
“死透了,下面是火山口,岩浆能把石头烧成灰。”
“嗯,那我就放心了。”
“走吧,该回去了,他们家还有个儿子,我们得好好照顾他。”
四人转身离去,均着军装,负枪,枪上抹着血,枪口仍发烫。他们交换着喝一壶酒,齐声唱着歌消失在蒸腾的热气中。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此为《凯歌》,成歌于明,戚继光所作,时任宣大总兵。
火山口滚着岩浆,无数灰尘升起又降下,炽热的阳光穿过蒸汽,穿过山林,穿过深红的潮浪,照进浓烟中的深渊,蜷曲而巨大的骸骨上,正开出红色的花。
忽然,纵横交错的铁链晃动了一下,一只手从硫磺味的浓烟中伸出,死死抓住铁链。
手很大,伤痕遍布,皮肤如糙木。攥得紧,指缝里夹着一朵花。
大风骤起,浓烟如山漂移,把花和手一并吞噬。岩浆喷涌而出,森林很快化为灰烬,烧不完的的灰烬中,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十年后——
床头空荡荡,电子钟亮着,10:00a.m.。
季垚对着镜子拍照片,长这么帅,照片只拍一张。拍完转手发了一条微博,吹成都医疗中心,言辞浮夸,全是彩虹屁。
“恢复得不错,”医生按按三土的头顶,“医疗部给你做了植皮植发手术,除了头发摸起来有点硬,其他都很好。”
三土就是季垚,他所有的社交平台ID都叫“三土少爷”,他出任务的代号相当霸总,就叫“三土老爷”。
“死不了,季家就我一个,算命先生说了,天生煞气重,阎王不敢收。”
“鬼怕恶人,知道你有个啥绰号不?”
季垚耸耸肩:“鬼脸阎王?巧了,现在真成鬼脸了。”
他指指脸上的疤痕,很淡,其实无伤大雅,但季垚介意。
“放心大猪,我还没把我老爹找到呢,肯定不会死在你前头。”
“你爹真没死?”
“不知道,我觉得没死。”季垚闭上眼睛。
医生摊摊手,死脑筋有死脑筋的福气,比如季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三个月里有没有人来看过我?”
医生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有一个。”
“就一个?原来我人缘这么差。”季垚自嘲一句,笑道,“谁?”
“执行部的,年轻,又高又帅,性格很好。我说你是不是男女通吃,老少咸宜?”
季垚不置可否,例行提问:“什么名字?编号多少?”
“不知道,他没说,每次来都拿着许可证。远远地看你,也不走近,还叫我们别给你说,我以为他是个贼,奇怪。”
“不知道你说个屁。”季垚听了前半句。
医生不吱声了。
“脸上留了几条疤,有什么办法可以去掉?”季垚坐在病床上,举着手机当镜子,亮堂堂。
医生喊人拿来了几样东西,抹在季垚脸上,把疤痕遮掉了一些。护士举着镜子给季垚照,季垚仔细,左右看了看,才点点头示意她们离开。
“这东西防不防水?怕不是一洗就掉?”
“屁,清水洗不掉,要用专门的清洗剂。”
“要是不防水怎么办?”
“人头给你。”
这个保证够毒。季垚笑笑,低头看了一眼微博下面的评论,无聊透顶,甩手把手机丢在床头:“总部还留着我的资料吗?有没有除名或降级?”
医生抽出水笔开始转,想了一想,说:“资料还有,备份都在总部的档案室里。你是A+,又是教头,没那么容易除名。”
“总部有没有新派发的任务?”季垚下床,往窗边走去,“从上次任务失败开始。”
“没有。你忘了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没点记性。总部说了,这事延后,等技术成熟再说。”医生抿抿唇,“一延就延了三个月。”
季垚刷拉一声拉开窗帘,巨大的落地窗上映出他的倒影,现在是早上十点过,外面依旧是黑夜连天。CBD区高楼上的屏幕滚动着广告,超模正在代言香水。
医生靠在窗边,两根手指夹着烟,打火机的火苗跃起一点明黄色的光,腾起一阵白烟。医生眯着眼睛抽一口,马上就剧烈咳嗽起来。
“你是医生,怎么还抽烟?”季垚撑着手,朝他抬抬下巴,“给我一根。”
“你的声带刚装上变声器,伤口还没好全,不能碰这些刺激性的东西。”
“事真多。那你还让我吸二手烟?”
医生不好意思地笑笑,隔着烟雾看看烟头上忽明忽暗的红点,转身把烟头按进烟灰缸中:“你看外面暗无天日的,不吸点烟怎么排遣寂寞。”
医生读书多,名牌大学毕业,说点话又绉又酸,什么一人我吸烟醉,非主流。
一阵轰鸣从高空落下来,一万米之外的云层背后,有交错的电光转瞬即逝,飞机拉着尾焰与浮云一同往西边漂移。
季垚信手翻阅文件,刚刚从下面部门里递上来的。季垚自从转移到了成都之后,总部就特许他不必再过问“蛛网”的事。季垚闲了三个月,闲出屁来了,今早才叫人翻了档案库,把之前三个月的情况都给报了上来。
“过去三个月里,蛛网统共出了两处问题,都被解决了。”医生不停地转笔,这是他用来转移烟瘾的手段。
季垚点点头,文件纸在他手里哗啦啦地翻动:“谁上去解决的?”
“第一次是执行部0578,符衷。第二次是维修部0632,何峦。”
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文件页翻到出任务记录上,执行员的照片都印在上面。季垚仔细看了看,0578,符衷,执行部A级专员。
“哦,符家那小子。”
季垚凑近了点看符衷的照片,打印出来的照片糊成一片,只能看见隐约轮廓。季垚不太放心,又问了一句:“他们有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就只是几个接口松了一点,上去接好就行,又不是什么开枪动炮的活,你急个什么玩意儿。”
“嗯。”季垚忽觉舒缓,移植的头发有点遮眼睛,季垚把它梳到后面去,“高射炮打蚊子。”
“总部本来没叫符衷去,是他自己写申请书到办公室去的。老头子们看他精忠报国的,就给批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上去了几分钟就下来了。”
医生的电话突然响了,铃声有些刺耳,季垚吓了一跳。医生走到一边去接电话,季垚最后看了一眼符衷的照片,合上了文件夹。
他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摸出来,打开了,微博下面清一色的“失踪人口回归”“三土少爷终于营业了”,季垚很快地刷完,翻到最底下。
果不其然,那个叫“细腰”的ID又是万年不变的第一个评论。评论一个字都没有,只有发了个爱心,系统自带的那种。
季垚点开“细腰”的头像,进入微博界面,空白一片,像个马甲账号。季垚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神游天外,不知东西。
医生挂了电话,叫了两声三土,季垚正看着手机发呆,没应。医生推了季垚一把,季垚虎躯一震,这才回过神。
“有事?”季垚摁灭手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