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1 / 2）

我们到山唐街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了，粉墙外面的灯光已经亮起，倒映在河水中，别有一番风味。

山唐街其实并不是单指一条街，旁边这一整片都是新开发出的商业街。沿街店铺有卖诸如蟹粉小笼之类的小吃，也有卖苏绣旗袍的，甚至还有卖现代制的一些小玩意儿的。两家店间的一块空地，有一个穿着马褂长跑的老头子，提着一面锣，不时敲打，招徕顾客看他身边放的一架复古西洋镜。

我不是很喜欢逛这些古街，因为商业开发太过，资本一拥而上，商铺的运营却远远没有跟上，重复率高，品质不高，特色不突出。这样的古街，让人不再拥有怀古的能力，两千年以前的水果摊儿这时搬到了街对面的铺子里，北宋的银号现在卖起了生煎馒头，终究是失去了从前那种热闹却不至于喧闹的感觉。

所以我们也没怎么多逛，奔着肉骨烧的店就去了。

过了许多年，连这家肉骨烧也成了所谓的“网红店”。门口乌泱泱的全是人，窄小的店铺早已塞不进。想买的人一半已经将队伍排出了门外，还有许多人买到了却没有位子，就用塑料手套包着肉骨烧站在门口啃。

我被这景象吓到了，站在远处看了菜单，和沈必一起差遣周密去排队，我俩则见缝插针地挤进了刚收拾出来的一小片座位。

队伍虽然长，不过肉骨烧也有许多是事先准备好的，所以周密排队也没排多久，就端着两个长方形不锈钢小盘子来寻我们。我们挤了挤，愣是让这小小一块地方挤下来三个人。

拿到肉骨烧，觉得比我想象中少很多。刚开始吃，觉得好香，吃着吃着觉得有些干，最后就有些腻了。

“感觉不如之前的好吃了。”沈必如是说。

“可能是因为人多了，服务降级了吧。”

***

我们匆匆吃完，赶紧从人缝中离开，店里实在是拥挤得让人发闷。一出门，我就感到刚刚在店里被闷出的热迅速被不猛烈的寒风剥离。

上了街，我们三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我忍不住想，当年沈必和周密在肉骨烧店里再次相遇后，也像这样在街上游荡。

我们进了一家茶楼，点了茶水和推荐的鸡脚疙瘩，坐着听评弹。

“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

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

细细呀 道来唱给诸公听呀……”

一开头，一个大约四十岁的穿着素色旗袍的女艺人便唱起了广为流传的《秦淮景》。虽然明知只是些因袭的言词，从不再青春的歌喉里老套地发出来，我还是被这种腔调震撼了。

“所以吃完肉骨烧之后呢？你们也像今天一样听评弹了？”

“没有啊。我从那家店里出来，说要回去了，明天还有工作。他说和我顺路，我们就一起慢慢走回了酒店。”沈必说。

“其实我压根儿明白，我都没有说起过我在苏市住在哪，他怎么可能知道顺不顺路。”

“但是，我没有办法拒绝。”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忍不住要去看他，像口干舌燥的人明知水里有毒却还是要喝一样。我本来无意去爱他，我也曾努力掐掉爱的萌芽，但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心底的爱又复活了。

***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多事就像山唐街一样物是人非，但那个夜晚，就像今天一样月明星稀，让沈必终身难忘。

吃完肉骨烧，两人慢慢走回到沈必所住的酒店门口，周密突然喊住沈必，“我们……还可以再联系吗？”

“就像朋友那样相处，好吗？在拉斯维加斯的事情你别介意，美国比较开放嘛，朋友之间也可以亲吻的……”

沈必乍听到周密小心翼翼地问还能不能做朋友，有些心疼，此时周密如果再得寸进尺一点，说不定就要动摇了。继续做朋友也很好啊，不用完全断了联系，时不时还能再见面。

周密为了沈必学会了循序渐进，不再像从前那样单刀直入，暂时当不成情人，就从朋友做起。可没想到，周密的循序渐进有些走偏了。当听到周密说朋友间也可以接吻时，沈必被气笑了。

沈必的思路完全跑偏。

难道周密招惹了自己，还是自己因为不同的文化习惯误会了？？一个吻，在沈必看来是一段难以忘记的回忆，在周密那只是朋友间的无足轻重么？

沈必越是憋屈，脸上的表情却越是灿烂，整张脸都笑开了。在酒店大厅晕出的黄黄的散光中，沈必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明艳，但他的眼里却黯淡得像荒江野渡的光景。

“很晚了，你快走吧。”

沈必最终很平淡地说了这样一句，转身走了。

***

像周密这样死皮赖脸的人，当然不可能就这样灰溜溜地走。

他沉默地跟着沈必上楼，沈必憋住了不和他说话，眼睛也直勾勾盯着前方，权当周围没这个人。周密也不在意，老老实实在一旁站着。

电梯到了指定的楼层，沈必掏出房卡进门。因为周密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沈必刷卡的手还带着一些颤抖。

周密目送着沈必进门，又坐电梯下了楼，找到了前台。

“您好，请问1417号房隔壁的房间还在吗？”

“没有了先生，但是对面的双数侧的1416号还在，不过是朝北的，您有需要吗？”

“好。”周密的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于是，当第二天沈必在合作的公司处理完当天的事情回到酒店之时，周密就倚在旁边的墙上，笑得璀璨。

沈必肉眼可见地滞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