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2 / 2）

我三年级时，爷爷非逼着我学书法，我不乐意，上课不认真。有次爷爷来接我回家，老师告了状，我当时坐在爷爷的自行车后座上，就听见他冷冷地说，“我可是把你当作男孩一样培养，一样给你花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上课还尽开小差……”之后的话我就再也没听进去，只能听见耳畔掠过的一阵阵浮风。

我上初一，正是一个孩子对性别认知最强烈的时候，我想要留长发，想梳新颖漂亮的辫子，想戴好看精致的发饰。但我爷爷一定要让我剪很短很短的头发。后来在我妈的支持下我成功地蓄起长发，但我爷爷每次看到都会语气非常不好地说，“为什么要留这样的长发，一点都不清爽，小小年纪打扮给谁看。”

我上高中，发烧到四十度，烧到脑子一片混沌，分不清白天黑夜，那是我爸在外出差，我妈医院又忙，中午抽空把我从学校带到爷爷奶奶家，做了物理降温后让我睡着，拜托爷爷奶奶照料，然后急匆匆赶回医院。我爷爷开门第一句话不是问我难不难受，不是问我妈我怎么才能好，而是，这会不会耽误学习、就不能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再坚持一下吗。

原来还是忘不掉么。

在听到我爷爷那句自得的话的时候，那些往事一幕幕如此清晰地浮现在我心头。

人类的一个**烦，在于我们无法拥有说一不二的感情。敌人身上总有让我们喜欢的地方，我们的爱人总会有让我们讨厌之处。正是这种纠结不清的情感催我们变老，让我们皱起眉头，加深我们眼周的皱纹。要是我们能像仙人一样全心全意地爱或者恨，我们也许就能像他们那样长生不老了。不过，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们永不衰竭的快乐和悲哀在很大程度上正是他们的魅力所在。他们的爱从不知疲倦，星辰的轮回也绝不会让他们放慢舞步。

我原以为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不在乎了，可是只消这一句话，就足以将我打回原型。

怎么会不在乎啊？我曾经那么努力，想要获得爷爷奶奶的认同。即便长大了之后说服自己放弃了这样的妄想，可在心底的最深深处，还是怀着一丝希冀。这样的希冀，像是一根火柴，我划燃了它，却并没有让我看到多少光明，反而让我体会到周围的暗有多无边。

***

我在旁边闷闷地吃菜，不再理会那桌传过来的声音。沈必一边回应着亲戚的问话，一边替我夹菜。我本来就是一个挑食的人，现在这样内心郁结就更不想碰荤腥，可偏偏过年的酒宴一般都是大鱼大肉的。就一根菠菜，我能啃五分钟。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大帮人一齐涌到门口，混杂着烟味酒味和各式菜味，让我头昏脑胀，我再也不能强颜欢笑，板着脸，皱了眉。

爷爷见了，一脸不高兴，“大过年丧什么脸，人么要开心点，碰见你这些长辈嘴巴也伶俐点，都不知道喊人……”

我低下头，因为我还是僵着脸，我现在无法活动我的面部肌肉拼凑出什么类似开心的表情，就怕自己要以十分不友好的眼神瞪人。

我妈大概有些察觉到了我低落的情绪，心里也不太舒服，不免拉下了脸，嗔怪道，“她平常都挺开心一孩子，你没见到而已。”

“好了好了，小沈你先带若谷回家吧，这里不用你们照顾了，你们明天也还要走亲戚对吧。”

到停车场一上车，我就忍不住骂了一声国骂。

车开到一半，我心里还是憋屈，就让沈必把我随便扔在一个路口，自己打车去了九里桥。九里桥和附近的西三路，都是有名的酒吧一条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