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得不(1 / 2)
王安语一直觉得,“讲清楚”是一件很难的事。
尤其是需要讲清楚的这件事本身也不那么清楚的时候。
毫无头绪。
“啊。”王安语发了无意义的一声,等待着林弋的下文。
“我还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林弋说。
因为林弋重复又莫名其妙的话,王安语突然就抓住了自己情绪中的一点点儿的恼怒:“有意思,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
“你写出来的东西和你平时表现的完全不一样,你自己觉得吗?”林弋问。
“不知道。”王安语粗暴地说,看了看林弋面前的锅,“你还吃不吃!”
林弋摇摇头。
他把林弋的那锅也推开了。
林弋抽了张纸擦了擦桌子,两个人中间是空空的桌面。
“我跟徐一平时不说这些。”王安语说,“其实是没什么好说的,家里就那点儿破事。别说我了,你要是想聊,就说说你。”
他一口气说完,又有点儿后悔。
但转念一想这话题是林弋开的头。
“从我们初中考来这里的,不止刘凡一个。”林弋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没有什么秘密。”
王安语嗯了一声。
“我妈是个画画的,就是别人看来搞艺术的那类人。”林弋说,表情像是陷入了一段回忆里,“应该算是挺厉害的。她画的画,有人高价收,也有画廊来问代理的事儿。”
林弋的语速很慢,在他听来也不带强烈的感情色彩,就是在讲述着。
虽然这个时间地点都很不讲究,王安语也打算好好的听下去。
“她病了。”林弋说,“一开始我和我爸谁也没注意,因为她一直都挺……”他想了想,“多愁善感的。没想到其实是真的病了。”
“什么病?”王安语轻轻地问。
“抑郁症啊。”林弋笑了笑,“我正中考呢,昏天黑地的,我爸每天上班时间也不固定……不过后来发现我妈病了,他就一直上晚班,白天陪着她。”
王安语皱了皱眉:“后来呢?”
“自杀。”林弋说,“遗书就是一张字条……我和我爸做完了公证,坐在银行查账的时候我还觉得不是真的呢。”
林弋抹了一下脸,看着王安语:“王安语,你说,这个世界真的会需要谁吗?”
“那只是个作文题目。”王安语说,说完又觉得这个回答实在是差劲。
林弋好像没在意,“是啊,就是个作文题目。所以写出来,一定是向上的。”他叹了口气,“但下笔的时候真正在想的,只有自己知道。”
“也可能自己也不知道。”王安语说。
“什么?”林弋问。
“我只是擅长绕着题目,去写他们希望我写的。”王安语说,“其实……不太真诚。”
他发现话题又绕回了自己身上。
“但是你说,希望证明自己过得好。我才发现我原来也有这样的想法。”王安语扯了扯嘴角,“我不想变成我爸妈那样,从来不想。”
“我也怕变成那样。”王安语又说,眼神里划过嘲讽。
林弋不赞同地皱了一下眉:“你什么样子,和谁都没关系,看你自己。”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说这话挺深奥的。”王安语乐了。
林弋也笑了:“你说呢?”
“特深奥。”王安语点头,“但是有些事情不可控。”
只要你在这儿,就会受限,就会有很多的“不得不”。
王安语没再说更多细节,比如不能关门。
他也不打算再去问更多关于林弋妈妈这件事的细节。
“我这人,脾气不好。”王安语说,“所以有时候如果琢磨不明白,就不琢磨了,怕自己把自己气死。”
“你也知道自己暴躁?”林弋好像在这个瞬间又起了逗他的心思。
“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上赶着找事儿。”王安语啧了一声,“你他妈不招我就难受是吧!不过今天把话说开了也挺好的,省的再猜了。”
“猜什么?”林弋问。
“你妈妈的事儿,”王安语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其实你知道别人也知道一点儿的吧?”
“这年头谁不八卦啊?”林弋反问。
“刘凡跟你关系好,他都没说,我也不好开口问。”王安语说,“我这人还是懂礼貌的。”
“对,懂礼貌。”林弋笑着说。
“你他妈!”王安语瞪着他。
“懂礼貌!”林弋说。
“你他妈就欠吧!”王安语说。
坦白局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碰一个吧。”林弋说,举着还剩一口的汽水瓶。
“啊。”王安语也举起来,俩人碰了碰瓶颈。
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感觉像是达成了一项不用说出口落成字的协议。
他一仰头,把剩下的汽水喝光了。
出了店门的时候王安语跟还在抽烟的许哥打了声招呼,林弋抬头看了看这家店的招牌,挺普通的红底白字:麻辣许。
“新同学以后也常来啊。”许哥说。
“一定。”林弋说。
“你回家吗?”王安语问。
“回吧,这会儿再回学校都快散了。”林弋看了看时间,“回去了也没什么意义。”
“那从这边过去车站吧,你也坐公交?”王安语说,指了个方向。
林弋点点头,想了想,“你回家吗?”他问。
“不知道。”王安语实话实说,“这会儿回去……到家刚好饭点,有点儿麻烦。”
“哦,”林弋点点头,知道他估计也不想多说更多了,“那先走吧,车站。”
可能是吃饭的时候说话有点儿多了,两个人一起沉默地走着。
王安语带他走了一条僻静的小路,东拐西拐,最后从一个旧小区的后门钻了出来,到了大路上。
王安语走在路外侧,不知道在想什么,林弋则是想起了高一的时候他也走过这么一段类似的小路。
但是就他一个人,在北城。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车站。
没到晚高峰,还没什么人在等车,林弋找了个柱子靠着,看了看来车的方向。
又看了看王安语。
先前因为跑步而在他脸上留下的红和疲惫的表情,已经完全没有痕迹了。
还有十几分钟前因为变态辣在他鼻尖上留下的汗,也已经完全没有痕迹了。
他又回到了平时最常见的样子里。
硬要形容的话就是很淡,好像能让他在意的事情很少。
一瞬间他觉得刚刚坦白局上的那个王安语好像是个幻觉。
王安语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看什么?我没意思。”
林弋一下子就乐了,“以后不说你有意思了行不行?”他笑着说。
王安语哼了哼。
等了几分钟,林弋要搭的那趟
车来了。王安语目送他上了公交车,还站在下面十分友好地挥了挥手。
他低头发了会儿呆,然后再抬头发现公交车已经拐弯了,才拖着步子往家的方向走。
按这个速度,大概他需要走个四十多分钟才能到家。
途径很多个大大小小的十字路口,一座新建的过街天桥,以及很多很多个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