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说好的过生日(1 / 2)
傅小公子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晚膳时便面色如常的端起碗,恢复了往日的神态。
饭后收拾碗筷时,晏明付突然道:“傅小公子,明日水水便不必跟着你了吧。她年纪尚小,又是贪玩的性子,多少会麻烦到你,明日我带着她吧。”
他话讲的直白,傅君流又怎会不懂,他冷淡的神色迟滞一瞬,像卡了帧的画面,手指慢吞吞的卷了一下。
“我知道了。”他说,“那便如你所言。”
断水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知道明日不用去学堂上发呆,也不必听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抿着唇眼睛闪闪看向晏明付,俨然把他当做救自己于水深火热的大恩人。
第二日一早,傅君流便独自走了。
苍山派的弟子一阵疑心,今日先生冷着一张脸,很是吓人。
有几人大着胆子问,小师妹今日怎么没来。
换得先生风雨欲来阴沉沉的眼神一枚。
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问了。
从苍山派离开,已是傍晚。
自从那日迟昧来过,他体内的妖魂便安静许多,这几日出门也少担心几分。
傅君流回到璧玉潭,便见到堆叠如山的贺礼,大大小小,全数堆在门口。
半个月前他还在邀请晏明付去自己的生辰宴,如今出了变故,怀归山庄高风亮洁,自然不愿担上嫡子于生辰宴上变成妖修这等丑闻的风险,于情于理,傅君流都该在这边陲小镇修养最为稳妥。
故而生辰宴取消,他独自一人留在这地方,有家不能回,更妄论一家团聚。
单薄的亲情化作垒叠的贺礼,明晃晃的昭示一句“尚未忘记有此人”的意味,全数堵在他心口。
胡窥青安静的站在贺礼边上,身影正好挡在门口。
少年人站得像一棵笔直的松,眉眼锐利却乖顺。此时的胡窥青也不过十几岁,眉眼稚嫩。
他从小便被选中,成为傅君流的独属暗卫,不过傅小庄主喜静,出门也从不带他,暗卫形同虚设,也只有充当搬运工的时候能临时发挥一点作用。
他远没有成为魔教教主手中最危险的利刃,如今不过是个没人要的暗卫。
见傅君流来了,他低眉垂眼,面上却没有一丝情绪:“少庄主,怀归山庄的贺礼,全数在此。”
傅君流冷淡的给了一个眼神,好像堆在那里的不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品,而是一堆破烂玩意儿。
他越过胡窥青,推门进去,一室冷清。
屋里并没有人。
他于是出来,问胡窥青:“你什么时候到的?”
“禀少庄主,辰时。”
恐怕傅君流前脚刚离开,胡窥青便来了。来的不巧,谁也没遇上,只好木头似的站了一天。
傅君流让他进来,倒了一杯水:“坐吧。歇一会再走。”
胡窥青道:“不敢。”
傅君流瞟他一眼,将水杯放在桌上。
“你来时,屋里有人吗?”
“并无。”
他有些讶异,只知道少庄主喜静,不曾知晓他竟然愿意与别人同住。
“有见到过其他人吗?”傅君流又问。
“不曾。”胡窥青还是这样回答。
傅君流背对着他,陷入长久的沉默。
胡窥青虽不了解他,但也感觉的到,少庄主似乎并不开心。
东西送到了,他便要离开,同傅君流道了一声告辞。
临走前胡窥青恋恋不舍的看了那杯水一眼。
傅君流转过身,人已经不在了。
他余光一瞟,茶盏空了。
他走后,屋内死寂一片,傅君流独身坐了许久。
他沉默的起身,走到门口,短短几步路,竟然有些累了。
贺礼上扎着红色的绸带,看起来十分喜气。
每一个盒子拆开,里面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怀归山庄财大气粗,想来也不会吝啬于此。
傅君流的指尖轻轻触了一下绸带,转而手指缠上柔软的红色,他轻笑一声,百无聊赖的转身走了。
他生而大雪万里,天赋卓绝。却命断大恶,生而不得归家,众人敬他,避他,恶他,众人之中皆是他的血亲。长而半生十六年,其中沟壑万千,这些区区死物,填的清吗?
傅君流回到屋里,鬼使神差掀开被子,看到一张纸条。
“下山”
字迹歪歪扭扭,十分难看。
“下”字像个歪了脖子的小人,脑袋快要栽到地上。
傅小公子短暂的嫌弃了一瞬,继而想到,这般难看的字多半是晏明付写的。
他毕竟不是此地人士,用起毛笔来多少有些困难。
一股隐秘的雀跃小心翼翼的从心底冒出一个尖,又被谨慎的压了回去。
傅君流想,我就去看看罢了。
他于是一路下了山,到了山脚,茫然的站了一会。
一位红衣的姑娘极其明显的撞了过来,趁傅君流还没反应过来,塞给他一张纸条。
“挖!”
依旧是歪歪扭扭的字,甚至还加了一个感叹号。
挖?
挖什么?
傅小公子四处看了看,发现脚边有一处地方画了一个“X”。
红衣姑娘适时凑过来,递给他一把铲子,哀叹道:“唉我等你一天了,赶紧挖吧,挖完收工。”
傅君流迟疑一瞬,当真开始挖地。
他一身白衣,飘然出尘,弯着身子挖土的样子分外矛盾且复杂,犹如下地插秧和T台走秀的完美结合。
傅君流从地上挖出来一个盒子,他拍拍土,打开。
里面是一张信纸,一颗糖。
信纸上题字尔尔,不过一句,生辰快乐。
傅君流将信妥帖的收进怀里,手里捏着那颗糖,端详了许久,最终还是收进了芥子袋。
红衣姑娘问:“好了没,一颗糖看这么久,后头还有活动呢。”
傅君流怔神。
红衣姑娘忍不住笑了:“你不会真的以为他送你一颗糖就没了吧?不过仔细想想,这种事他倒是真的做得出。”
傅君流跟着红衣姑娘一路进了镇子,踏入街巷,人群熙熙攘攘,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路人或多或少在偷偷看他。
傅小公子皮相极好,被人打量也是常有的事,但像如今这般不分男女老幼的注视,倒是少有。
他还未思量,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便跑过来,朝他扔了一颗糖,缺了一颗门牙的嘴咧的单纯而灿烂:“小哥哥,你好厚康哦。”
傅君流:“?”
小姑娘扔了糖就跑,紧接着过来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老太太大抵手脚不便,手磨磨蹭蹭才举到头顶,手一扬,扔歪了,手里的糖砸在傅君流衣襟上。
“后生仔,真俊啊。”
傅君流茫然的把糖从领口拿下来。
陆陆续续来了数十位陌生人,十六个人,十六颗糖,十六句善意的夸赞。
红衣姑娘一扯他袖子:“时间差不多了,闭眼。”
傅君流便闭上眼睛。
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听见人流走动的脚步声,听见素不相识的人走过他身边,他手里攥着一把糖果,它远不及满山的贺礼金贵,甚至很快就会化去。
可他想,有这些也就够了。
闭着眼的功夫,红衣姑娘牵着他的衣摆,又拉着他走了些许路程。
半晌后,她说:“睁眼吧。”
于是他看到天空之上飘满了小小的风筝,渺小而壮阔的汇聚在天幕之上,合成一个完整的“君”字。
风一吹,“君”字歪了一半,只剩下半部分被人死死拽着,七零八落的歪成一个没模样的“白”字。
风筝的线从各家各户的窗口飘出,由一个庞大的“君”字,牵扯出百余户的善意。
他听见晏明付有些着急的声音从一户人家的屋顶传来:“诶诶诶!!!别刮风啊!!!这个符咒不防风的吗,李浮你不是说很牢靠的吗!!!”
原来是用的符咒,怪不得能如此轻易飘上半空。
傅君流忽然便笑了,他抬眼,看到晏明付向他招手:“傅小公子,生辰快乐啊!”
灿若星辰,一眼万年。
晏明付牵着风筝从不知哪位人家的屋顶翻身下来,将手里的风筝线递给他:“傅小公子,走,切蛋糕去!”
他边走边道:“其实我本来想放烟花的,但这里附近都是山,总觉得放烟花不安全。”
“我自作主张搞了这样一场,你不生气吧?”
傅君流摇头。
他顿了顿,道:“他们为何也……”
晏明付笑道:“我常去买菜的那家铺子,店主同街坊四邻关系都很好,他听说有人过生辰,便说想来凑热闹,到后来商量一通,便成了如今的样子。”
他挠了挠鼻尖:“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他知道傅君流喜静,虽说人多热闹,但总担心会冲撞了小公子,惹得人不高兴。
他提心吊胆的偷看了一眼,傅小公子神色如常,并没有不愉之色,便略微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