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说好的回家（1 / 2）
方寸城的湖边吵吵嚷嚷，几个弟子费力地将一具尸体从湖里拖出来，不知死了多久，尸体胀大发白，看不清眉眼，只能依稀判断，是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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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鸢闻讯而来，他上前细细查看，弟子自发地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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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大概有两个时辰，”死去多时的尸体散发着恶臭，沈鸢面不改色拨开尸体的额头，看到近乎碎裂的头骨，不知是生前决绝赴死，还是遭人所害，沈鸢微微蹙眉，没再细看，“看骨相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去问问附近有没有哪户人家的女儿失踪。”
一旁的小弟子初次下山，得了大师兄的托付，兴冲冲便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小师弟垂头丧气回来，道：“大师兄，方寸城还活着的人我都问了一遍，家中有女儿的……都已经去世了。”
如何去世，死因如何，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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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的这一具无人认领的尸首，恐怕也是哪个无家可归家破人亡的可怜人。
沈鸢沉默了许久，才道：“那便将她安葬了。”
不知姓甚名谁，不知家中几何，不知魂归哪里，便入不得祖坟。沈鸢没法子，让弟子将尸首安葬在了方寸城的郊外，无人认领的尸首不知三两具，如今荒郊野外，黄土一捧，成了所有孤魂野鬼托付残躯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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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月楼内，晏明付将整座楼搜了一遍，最终站在一间房前，他眼里沉沉，映着满墙发暗的血色，颤了颤眼帘。
晏明付想，他从来运气都很好，七年前老晏没能整死他，从六楼被推下去也能挂在树上没摔死，他短暂的十几年里无数次的劫后余生，他恍恍惚惚做了十几年的幸运儿，回过神才发现身边的人竟然都没能有个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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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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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十四岁，至少……至少要让他幸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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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偌大的惶恐里拔出一丝侥幸来，晏明付拔腿离开，走了没几步便狼狈的摔在地上，他腿伤没好，如今是个半残的瘸子。
他扒着墙，指尖叩在墙上，泛出不安的死白色，借着这点力气一步一步快速的下楼。
一楼的小厮见了担心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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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句话唤回晏明付半点神志，他看了看小厮，迟钝道：“能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小厮叫来一辆马车，晏明付没等他套上绳索，便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他一路不歇，未愈的腿伤沁出一雾血色，明晃晃挂在他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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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晏明付几乎是在翻身下马的瞬间便摔在地上。他不会骑马，也不懂如何保持平衡，一路上撑着一口气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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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空地里挂满了招魂的白帆，晏明付一瘸一拐的走进去，他想，我只是来排除最可怕的选项。可同时也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就是这里了。
他想，我要找一座新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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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却尽是新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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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明付挖开一座小小的坟冢，里面躺着一位姑娘。
对方的脸有些肿大，勉强还能认出五官。安静的躺在泥坑里，脸上没有一丝挣扎痛苦，反而有一种殉道者的超脱。
“我认得她……”晏明付想，进而扯出一丝苦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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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来又挖了几座坟，一面暗道抱歉，看清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后，再将一捧捧黄土重新覆盖。
转眼至黄昏，他踉跄着站起来，他想，应该不在这里，是他搞错了，是他杞人忧天，他转身离开，便是在那一瞬，看见了角落里堆满无名野尸的地方，有露出一块白色的衣角。
方寸城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的已经变作白骨，有的却还刚刚死去，散落的尸首从城内各地搜集，一日之内埋不下的，便暂且搁置，郊外地方本就不大，多余的尸体无处安葬，便堆在了角落。
晏明付扒开堆积的尸体，循着那块白色的衣角往下翻。
几具尸体被推开，他看见一具无头的尸体躺在其他人腐败的尸首上，晏明付愣了愣神。
脖颈以上的部位被不知道用什么钝器砍下，对方的手法生疏，没能一刀砍下，伤口像一条条被中断的线，最终连成一个扭曲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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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明付把这具尸体抱起来，放在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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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轻了，他想。
这应当不是若真，他脑子一团乱糊，还试图冷静的分析，若真有这么瘦弱吗？若真整日活蹦乱跳吵吵闹闹，他怎么会这么安静。
他向来知分寸，懂进退，他从未有过仇家，在这里的人怎么会是他呢。
他给了自己无数个假设，每一个假设都被推翻，他攥紧尸首的左手，那里有一颗小痣，晏明付整理他的衣裳，看见了一条崭新的腰带。
他终于俯下‖身，七情六欲宣泄而出，他扣着若真的手，两手像垂死般发颤，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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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了一会，红肿的眼睛看向偌大的空地，突然发了疯一样，两只手在地上挖了起来。
几近黄昏，周围的一切看不分明，他徒手挖着混着残砖断瓦的土，毫无防护的十指很快鲜血淋漓，他不记得自己是个修士，也不记得什么琢玉坞的少年郎，他只记得自己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一事无成，一无是处。
他最终在一座新坟里找到了若真的头颅，他的脸被划的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有些许完好的皮肤，昭示着亡者的年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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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明付十指的血干涸了又很快被划破，他捧着若真的头颅，一滴血落在对方眉间，他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把头颅放在尸首脖子上。
他今日生辰，晏明付想，他还在等一个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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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含月楼，小厮打完最后一个哈欠，起身准备关门。
一个臃肿的黑影一步一顿朝他走来，他走的极慢，像是缺了一条腿似的，身影高高低低，一起一伏。
无边的夜色里，小厮从妖修的恐惧中挣扎出求生的慌张，他连忙抬手，重重将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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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了缓慢的敲门声，小厮想，怎么还敢来含月楼，这里可是怀归山庄的地盘。
可这声音缓慢而无力，像个垂死的老者，小厮缓过神来便不怎么怕了。
不仅不怕，他还想同妖修决一死战，或者喊上其他修士来决一死战，总而言之诛杀妖修人人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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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怀归山庄的土地上，怀归山庄几个字好像给了他无边的勇气，好似从此他便脱离了肉体凡胎，是个称得上豪杰的勇士了。
他沉了沉气，攥住全身勇气，猛地将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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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别吵了。”晏明付懒洋洋的掀起沾满血污的眼帘，“是我。”
“公子？”小厮愣了愣，“您怎么了，怎么一身的血。”他低头一看，晏明付手指血肉模糊，还在往下滴血，怀里不知道抱着一个什么东西，被黑布包裹了起来，小厮这才发现，晏公子的外衣没了踪迹。
晏明付越过他，一瘸一拐往里走，小厮看见他背上背着一个人，整个人披着白色的外衣，被裹的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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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的，这是带了个什么回来？
小厮心有疑惑，却也不敢再多问，他难得积攒的勇气在刚刚宣泄一空，总觉得晏明付神神道道，他最后看了一眼，发现晏明付已经吃力的扶着楼梯，半残的身体托着背上的人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