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自君之出矣,怕听侍儿歌(1 / 2)
稚登不在的日子,似乎格外难熬,每一天都那么漫长,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又要对着灯芯盼到天明。可是说来也奇怪,时间又似乎过得格外快,三年五载都好像是一瞬间的事。
除了日常应酬,我喜欢静静地在冷香阁坐着,床上有他的余温,院子里有他的笑语,几案上放着他送的歙砚,墙上挂着他为我画的小像。就连侍儿送来的茶和汤,也保留着他的口味。
盼他建功立业,早日衣锦还乡。也怕他还乡之时早忘了从前的情分。
月妍日夜陪侍在侧,知道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她便会想着法子让我消遣。有时候,她把院子里收拾得齐齐整整,摆上酒宴,叫我小饮几杯。有时候,她在榻前吹笛鼓瑟,或歌或舞,喜儿、乐儿、福儿也都各出奇招。我只是勉力配合,心中愁肠百结。
这天午后,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对着窗外站了半晌,闷闷地写了两首诗:
《赋得自君之出矣(一)》
自君之出矣,怕听侍儿歌。歌入离人耳,青衫泪点多。
《赋得自君之出矣(二)》
自君之出矣,不共举琼卮。酒是消愁物,能消几个时?
风寒雨冷,百无聊赖,对着古琴独奏,琴声在风中散开,宛如轻波微澜。
这时候,朱察卿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湘兰姑娘在吗?方便吗?”
我立即跑出去:“进来吧,快请进!”
朱察卿一进门,就带进来一股寒气。他看福儿逗鹦鹉,笑道:“连这个小孩都长大了,我才几个月没来,怎么长高了许多!”
福儿笑嘻嘻去端来热汤,又给他一个手炉。
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说:“昨日下午到金陵,今天就来找你,你说的事我都记着呢!”
我说:“稚登现在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
朱察卿神色严肃起来:“不大好。”
我吃了一惊:“怎么?他……”
朱察卿叹了一口气:“虽然袁大学士已不在世,但是他和首辅大人徐阶是死对头,稚登是袁大学士的得意门生,人家怎么不把他当眼中钉呢!”
我问:“稚登老老实实编修国史,不去招惹他们,不就算过去了吗?”
朱察卿摇摇头:“官场的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有那么简单。稚登眼前颇受排挤,在京师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也并非无情,他压力太大了。”
我说:“压力大可以跟我说啊!”
朱察卿笑道:“他当初豪言壮语,说功成还乡接你,现在难道好意思跟你说他要灰溜溜回来?”
我说:“那有什么关系呢,他也无能为力啊,我理解他!”
朱察卿说:“男人的自尊你不懂。”说完,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这是稚登叫我给你的,他说地址写给你了。”
我喜不自胜,顾不得客人在跟前,径自看了起来。
他说他在京师过得并不潇洒,人生地不熟,处处是陷阱,近来更是天寒地冻,思乡心切。他说,往日深情,未尝须臾去怀。
我一边看,眼泪一边掉在纸上。
朱察卿见状,起身告辞:“湘兰姑娘先忙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也无心送客,立即坐在案前给稚登写信:
芙蓉露冷月微微,小院风清鸿雁飞。
闻道玉门千万里,秋深何处寄寒衣。
写完就吩咐喜儿:“把我给王公子做的寒衣找出来,一并寄往京师,北方的深秋怕是更难熬,待他收到,冬天也到了。”
每天来冷香阁求见的人并未减少,求字画的人有时候排队排到柔姬的棋房。但能见到我、和我坐下来谈谈的人很少,能得到我的画的人就更是屈指可数。月妍有时候说:“既然他们这么辛苦,在寒风里苦等和你说上话,你何不把字画多给几个人,反正你每天画那么多,也不值什么。”
我笑道:“我画的画,必须给真正懂它的人。这些人你别看他们好像很想要我的画作,但真正懂得的人有几个?无非是听说了我的名气,来蹭一蹭,出去好说笑罢了!”
自从知道稚登在京师的困境,我更没法安心了。首辅大人岂是我们能得罪的,我不需要稚登辉煌腾达,只要他平安归来。
我的信和寄去的寒衣,稚登想来应该收到了,可左等右等,他没有回信。他的身份不允许他随便和我通信吧?而且他自身难保,又在那样孤寒的境地,没回信也好。
为了换得清净自由,也为了尽量不见那些男子,我常常自己贴钱给寒烟姐姐,求她让我休息休息,帮我挡住客人。思念稚登让我无心谈笑游乐,我只想日日为他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