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1 / 2)
桥姬爱慕风又轻,这已经是很显而易见的事,任何目睹过妖怪是以怎样的目光凝视后者的人,都不会质疑这一点。而桥姬也早在平安京的时候,就已经对自己的姬君坦诚过所有,因为,她实在学不会在姬君面前掩藏自己的心思,无论明显抑或隐秘。
又或者说,掩藏也没有用。姬君琉璃般的双眸同时凝聚了天空和大海,在这样广博的天地间,哪里有什么秘密,是能被隐藏的住呢?
当然,情人眼里出西施,风又轻究竟有没有厉害到这个地步,每个人都能有不同的看法。
桥姬与风又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她初登风月,为了补贴家用不得不在夜间诱|惑到她家旅店歇脚的客人。
卑微的连艺伎发丝都比不过的私|娼,没有红妆,更没有□□,披散的长发下是一张清水芙蓉的脸,怯生生行着勾|引的事。风又轻略一低眉,就发现攀附在她胸口的人正颤巍巍地发抖,只是她不知道,对方的惶恐究竟是因为缺乏经验,还是在发现了她并非俊俏公子哥儿后而下不来台面的羞恼。
以她的头脑,她是应该能猜得出的,可那一晚的风又轻根本懒得动脑,于是干脆就将怀中人简简单单归类到下不来台面的那一边。
毕竟,勾|引勾到了一个女人身上,这确实是挺尴尬的。
于是她就做了一回柳下惠,动作轻柔而不容反驳地拉开了距离。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被拒绝无论怎样都是令人绝望又羞耻的事。被拉开的桥姬脸上逐渐落下泪来。风又轻这才猜想,这大概是对方第一次试图接客,第一次就如此困难重重,想必对她的打击尤其大。
她挑起怀中人的下巴,默默凝视这张美人脸。
美人自然是极美的,比京都整日藏在牛车里的小姐们还美,流着泪的模样都是双目含情。风又轻没想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也能出一颗蒙尘的明珠,心下讶然的同时,也收回手,替她将颊边凌乱的发丝勾至耳后。
她身着男装,戴阴阳师立乌高帽,绣有鲜红六角梅的白色狩衣,腰间是一条嵌过宝石的绛红束带,否则也不会被私|娼盯上。
来自京都的贵族小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乡下小镇,但周身气度已经不是自己这种卑贱的私|娼能够触摸的了。于是桥姬动了动,妄图躲开对方指尖的桎梏。
很意外了,比起勾|引到同性的不适,她最难受的居然是阶级差异而引起的羞耻。
“为什么呢?”
风又轻没有因为些微的挣扎就放开手。
“不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决定站到我面前的吗?而且今晚没有拿到报酬的话,又会被父母关在漆黑不见人烟的暗阁里吧。”
她也没有讲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明明是个一付完钱就呆在房间里没有离开过的人,对店主家里的阴私却十分可怕的一清二楚。这样一个从头到脚都透着诡异的人,这个时候的桥姬却一点不对头的感觉都没有。
她看着正抱着自己的女人的眼睛。
明眸璀璨,其光烨烨。
然后就觉得,这才是对的啊。京都来的贵族小姐,说不定也跟天皇一样是仙人的后裔。仙人的话无论知道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反而是自己让她知道了暗阁这种卑鄙又龌龊的存在……
“请您放开我。”
尚青涩的桥姬脸蛋通红地哀求道:
“请您赶快忘记那间漆黑又龌龊的暗阁吧。不存在的,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脏污的地方,您是在说笑的吧?”
“怎么说呢,我不是个喜欢说笑的人。”
所以,当她指出某件事时,从不是一种推断的
口吻,而仅仅是陈述事实罢了。
“关于暗阁的事,是新妇罗告诉我的。说起来,藏匿在你家的鬼怪真是很多了,就比如总是关着你的地下暗阁,里面就孕育出一只魍魉来。”
“……魍魉?”
“就是匣子里生出的妖怪。”
桥姬下意识看了看庭外暗阁的入口,想象不出叫魍魉的妖怪该是什么样子。
风又轻看出她所想,接口道:
“大概就是小孩子的模样。”
“大概?”
“大概。”
比起害怕,桥姬更有些高兴:“也有您不确定的事吗?”
“我并不是神明啊。而且,即使是神明也不会知道所有的。”
风又轻没有说的是,魍魉只是一种力量太过低微的小妖怪,在她的住处,被式神环绕的地方,这些小妖怪只会在灵识还未开启前就被吞噬掉了。
不知为什么高兴起来的美人露出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隐隐雀跃起来:
“如果不是神明的话,那么大人是做什么的呢?”
风又轻皱眉道:“还是不要叫我大人吧,我只是一个来自唐国的普通人。”
在大海尽头的唐国吗?那就是出身更加高贵的姬君了。
桥姬默默地想,并没有因此变得高兴。
相反,她沉默了一会儿。
“而且我最讨厌神明了。”
风又轻说道:“如果可以,真想杀死所有神明啊。”
“姬君慎言!”
仿佛来自高天原的姬君轻描淡写说出弑神的话,桥姬的一只手害怕地覆过她的嘴唇,柔软掌心触碰到柔软唇瓣,她的脸又红了。
在这个人鬼共存的年代,平民们还坚定相信京都的那位是天照大神的后裔呢。风又轻对这种统治阶级用来束缚思想的工具向来不置可否,事实上,目前还在阴阳寮担任一官半职的她,每次向那位汇报工作的时候,跪得比安倍晴明要尊敬多了。
虽然不怎么真诚就是了。
风又轻垂下眼眸看她。
于是桥姬附着在她嘴唇上的手便“嗖”的收回。
面红无措的桥姬透过半敞的拉门看庭院里一株从未开过花的樱树,秀丽的面容上被红色浸染的部分越来越大。
半晌,静悄悄的屋子里响起女人羞涩的声音:
“请姬君不要看着我。”
“你忘了么。”
风又轻的声音在静默的环境里,就像浸过羊脂白玉的烟云,于迷蒙中泛出一线瑞气。
深而柔和,不可探测。
就像她的目光。
“我是你的客人,你该用尽一切办法吸引我的视线才是。如今我已如所有人的愿望正看着你,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