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客阁中来 欲往人间去（3）（1 / 2）

中原不比其他地方，虽有深厚地脉滋养水土，上古时代便有耕织留痕，却鲜少见离生界这等仙灵修地，因而中原住民虽盛祭祀重天人，却少有人怀仙骨更无修行谱。有涉足江湖武林者，也多为原始的拳脚功夫，脱不出斗米凡尘。

于此，一个能发育至宗师级别，连修为深厚之大能都要谈之起敬的门派，自然让人生奇。

再过半天路程就到可落脚的村镇了。燕沽怊活动开身子，曾想着要下车涮涮腿脚，被燕沽怊和王诠一同拦下。

似乎是认定二人心性易近，王诠仗着面皮厚比驴皮很快搭上熟了，做长训道：“看见我跟你师父都特地落开独走的没？车杂人碎的，邪病要染起来可是快。”

他示意少年向后看，见一辆马拉板车，用竹竿红布搭的蓬严严实实罩着，更怪的是白日天光里，车前还吊着盏灯。“行路上的人害了病，怕来不及到地儿就被勾走了，就在车前吊盏开路灯，用红布搭窝，让索命的以为这是喜家。”王诠似乎是觉着晦气，往地上啐口痰后再接上话：“三天已经多出来四辆了，还都是练把式的......出门在外枉死可容易着呢，别生事端。”

燕沽怊转头看时，见那素笼里幽幽一点黄光，在晌午烈日下尤为凄喘，又在灯后血红布蓬上分外晃眼。

三月初四，阴，欲雨

车马行之人远远在路边看见来者，转脸往门上挂了三丈蓝绸幡——绸幡迎贵客，奈何为愁蓝，佟戎菽又解释给燕沽怊：“江湖做生意的店家最忌讳惹得客不欢，但如遇上实在无法接待之时，便在店前挂象征礼遇的绸幡，但又用冷拒之蓝，以表歉意。”

说着，他向前探身给马关节上的甲械上润油，轮蹄交响驶过荒野门楼，蓝幡上以墨笔绘两小儿，相拥变形成谜样梯形图纹。“古语云二竖子入心，则病入命劫药石罔效。看来是因车队中疫病，店家恐械马流动传染，故而拒客。”

幸而昨日在客栈补了些粮草油料，去廿一宫所在之洛城是足够了。

再往前，因暗云蔽天，温度阴凉不似昨日。土路微尘扬起，又被薄风抛至辙后。

王诠走得靠前许多，远远只看见豆大背影。现在那背影却猛一勒马停步，追上时，只见原本气质精悍的中年猛汉脸色墙白，牙间好似硌块儿硬石，打颤半天才猛往地上啐一口，继而低声咒骂起来。

说似咒骂，墙白面皮却渐渐失了生气，好似无骨小鼠面对饿猫，无一汗毛不抖擞着惧意。

那“饿猫”正横在路前，四驾倒车斜字排开，竹撑断塌，赤布跌下去堪堪盖住零散车架，马儿翻倒， 口中白沫已经凝结在失气的嘴角。红布下，遮住的是无法被窥视的身份过往，挡不住的是渗露出的殷红血迹，被灰黄土路吸进，变成褐黑的一摊。

王诠嘴角颤抖，仔细听去，那咒骂声，竟是开始念叨剑诀心法，活像在遇大难时默念天爷号的庄稼汉。

停下车驾，佟戎菽止住燕沽怊要跟下来的脚步，未果，自车上取几条隔水隔风的手套面巾给人戴上，自路边折一支细长枝条便要去挑了那红布查看。燕沽怊抽刀警戒，但未曾亲眼见识过何为疫病的少年也并不知如何是好，要畏，可见先生信步往前；要安，但观王诠如此灰丧模样。

山路寂静少人，偶有过路者，加鞭飞驰而去。

王诠此反应实在教人生疑，少年便问那大汉：“前辈面色有异，莫非对这几位死者有所知情？”

王诠仿佛失了听觉，好半天才勉强停下夹着哭腔的低声吟诵，取过面巾手套的手抖如筛糠，还要他扶一把才不至于下马时跌落在地。站稳后低声道：“这四车主人与我皆为燕镇外芦村后山上长居的散修，互相间说不上有甚么情谊，但

都是熟识的。此番出行，正是相约一同前往廿一宫游历。却没成想启程伊始便相继染病......我唯恐自己也遭传染，便早早避开，想着到地儿后尽早寻医，却没成想......”话未及完，壮汉脚下一晃，竟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少年忙去扶起，佟戎菽往前走到一半的脚步停了，拐回来抓住汉子手腕探脉，又摸其体温，未见异常。

于是招呼燕沽怊道：“见过死人么？若是畏血，站远些等我回来便是。”

“先生说笑了，燕好歹也是习武的。只是看着状况，还请您多加小心。”燕沽怊上前，便见那长枝一车一车挑开红布，霎时间血腥气息冲起，几具表皮涨红裂开的遗体，姿态扭曲各异，或攀附地面，或仰天蜷卧，更有者倒持剑柄向心，剑锋自后背掼出几寸，想来下手时力道一定颇重。

死者与王诠一样皆作山野村夫打扮，但看散落武器行李，又是修者无疑。一些车上不止一人，后面王诠缓步行来，道：“还有些是其家室，或者随侍僮子。”

佟戎菽回头看一眼少年刀客反应，见他虽对如此惨相面露惊异，但大体还算镇定，不至失神呕吐。便放了心，附身去探死者状况。

看肉身素质，皆是千锤百炼坚韧非常，甚至隐有蜕胎塑骨之相。对于散修来说颇为难得，生前修为定是不俗。而如此，就更没道理染病，遑论暴亡。佟戎菽收了手，隔空往死者身内注气欲探经脉，然而内力弗一触皮便被抵触消散，寻不到门路入体。暗啧一声，再去试其余几人，甚至无什么修为的僮子和凡尘家室，皆是如此。

佟戎菽默立半晌，平眉略蹙，身后做防备状的小刀客见状出声询问：“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