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下南沂（2）（1 / 2）

一辆宽大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马车两侧并排跑着两匹马，上面坐着穿甲带刀的侍卫。

外面天色已渐渐亮了，布料厚实的窗帘却将马车两边的窗子遮得严实，半点光亮透不进去。车内宽敞，侧壁上嵌的两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许是不眠不休奔波两天实在过于疲劳，又许是麻药的劲头还未过，曲默睡了一夜仍未醒。他小臂上的箭头已被拔去，敷了药，外面裹着厚厚几层纱布。

曲鉴卿靠着车壁坐在他身旁，单手执一卷佛经，垂眼长久地凝视着。然而那经书却一直停在那一页上，像是个摆设，过了一夜也未曾翻动过。

一旁躺着的曲默也不知梦见了什么，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煞白，嘴唇也失了血色。

曲鉴卿拿了帕子，除去曲默脸上的面具给他擦汗。

然而曲默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抓住曲鉴卿的腕子，嗓音沙哑：“我梦到……父亲要杀我……”

他握得很用力，曲鉴卿扭了扭手腕未能挣脱，于是道：“梦罢了，醒了便作不得数了。”

曲默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良久，方厉声质问道：“唐御在乾安山练兵，怎会带兵出现在南沂卢府？是圣上的安排，还是父亲此行下江东之前便已经布好的局？！”

曲鉴卿只半垂着眼帘，默不作声。

曲默又问道：“卢府那些刺客全是邹岳的手下吧？太子的人马是已经被唐御在半道拦截斩杀了，还是太子自始至终都未曾参与到此处的围杀中来？他之所以会审理我杀邹翰书的案子，是因为你向皇帝举荐，而并非是太子想插手刑部的事，对吧？”

见得曲鉴卿只是沉默，他苦笑了一声：“所以你让元奚来天牢探监，故意让我错以为太子想坐收渔利之人，他会和邹岳联手杀你……呵，父亲真是……好手段。我还当自己闯天牢一路，不眠不休地赶来是救了你，现在看来，简直像个笑话。”

曲鉴卿薄唇轻启，欲言又止，半晌方道：“不是……”

曲默轻笑一声，抬眼竟红了眼眶：“不是什么？你不是利用了我对你的心意？哈，你看着我围着你转，像个傻子一样，很好笑吧？”

在曲默的质问下，他那些在朝堂上舌战群雄的本事好像都消失了似的。他本没有必要去理会曲默，可看着少年眼圈泛红又委屈又愤怒，他竟也拿不出为人父的架势来出言训斥，那些伦理纲常的话都堆在嘴边，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曲鉴卿这缄默的模样让曲默不能更难堪了，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令人沮丧又愤怒。由是他冷笑了一声，道：“父亲这会儿怎地不说话了？不应该骂我这孽子大逆不道，不顾礼教人.伦，竟觊觎于你么？说啊，说与我听听，父亲不是一向最看重这些了么？”

话落，他松开抓着曲鉴卿的手，而后两手用力一推将曲鉴卿抵在车壁上，竟俯身欺身上去，由是两人一下离得很近，鼻尖相抵，气息交融。

曲鉴卿抬起眼帘，长而浓密的眼睫下是一双湛黑幽深的眸子，四目相对，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道：“滚下去。”

“那推开我好了。”

曲鉴卿将要起身，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曲默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一个膝盖压在自己腿上，另一个则顶在他腰窝处，未受伤的右手拧住了他的两只腕子，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而后曲默张口将他的耳垂含/在了嘴里，用舌尖轻/舔着。

“放……！”放肆二字还未说出口，耳垂便被曲默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这让他耳根处传来一阵酥麻，余下的那个“肆”字便湮灭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轻哼。

曲默张口松开了齿间曲鉴卿的耳垂，他甚至笑得很礼貌：“父亲这个

人，没有心的。我放肆一些，权当是收些这趟下江东的跑路钱，毕竟这差事以后就曲默勾了勾唇角，偏头在曲鉴卿耳边轻声道：“父亲不是有本事么——接不着了。”

言毕，他看着曲鉴卿那双端丽精致的眉眼，而后低头吻在了那人的唇上。

曲默觉得如果现在的他是个疯子，那也是被曲鉴卿逼疯的。

马车颠簸，让人睡得很不安稳，他梦见自己自己置身于曲家那数十年不变的祠堂之中。曲鉴卿穿了一身大红绣金的衣袍，他乌发高束于顶上丹冠金簪之内，眉眼间竟是一片肃杀之意，他手里握着一柄滴血的长剑，在两旁众人的注目中缓缓向他走来，而后一剑插在了他胸口中，连话中都带着冰冷彻骨的恨意：“孽子当诛！”

然而他惊醒时却正好看见曲鉴卿在给他擦汗，那双如水墨丹青描绘般的隽丽剪瞳中，是来不及掩盖的温柔。

曲默脑子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便“咯噔”一声，断了。

他心里那把火烧了太久，他想随它去吧，而后火苗便越燃越旺，将心智烧了个精光。

情一字像是入骨的病，被压抑地时间越长，反噬起来就越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