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纪明辉还是没撑过去,在ICU住院的第三天早上,纪越糊涂了大半辈子的父亲终究还是撒手人寰。
纪越知道脑溢血很难治疗,这两天做了不少心理建设,然而等他亲眼目睹纪明辉的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亲耳听见医疗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他不太听得见医生对他说了什么,只觉得思维在朦朦胧胧间好像抽离了这副身体,一切都离他很远。
他好像突然被谁推了一下,整个人回过神来,看见护士站在他面前在说着什么,但纪越分辨不出,他皱着眉,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又过了那么十几秒,纪越觉得眼前一片雾蒙蒙的,让他看不清东西了,他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眼睛,摸到一手的眼泪,他好像这才后知后觉,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纪越未曾想,那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竟然就是他与父亲的诀别。
他听见医院走廊的时钟,听见隔壁手术室外等候的家属焦急的踱步,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只有耳边似乎还有心电图变成直线的刺耳的嘀声。
纪越抬起头,他这回知道护士在跟他说什么了,护士在问他,要不要自己给纪明辉的身体擦一擦,或者是请一个护工。
纪越深吸了一口气,他摇了摇头,道:“我自己来。”
房间里除了纪越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家里的亲戚早在知道纪明辉替别人抵押高利贷欠下了这么多钱之后就跟他们断绝了往来,此时屋外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纪越拿着毛巾,咬着牙伸手抚向了他的父亲。
几乎是那一瞬间,纪越喉头作哽,鼻子发酸,他一眨眼,泪水就顺着下巴掉了下来,纪越咬着嘴唇,一点点解开纪明辉的衣服,骚臭味一点点蔓延开。
死亡永远不会给人尊严。
纪越换了两盆水,这才差不多把纪明辉的身体完全弄干净了,此时纪明辉的身体已经有些发硬了,纪越赶紧拿了准备好的衣服,小心缓慢的套在纪明辉身上。
这样,纪明辉就又成了纪越记忆中那个穿着普通的浅蓝色衬衫的父亲,只是他眼睛已经永远合上了。
纪越深呼吸,勉强的开口道:“以后,就剩我自己了……”纪越一开口,眼睛又红了,他站不住了,不敢看纪明辉的脸,纪越蹲在床边,狼狈的揪住了纪明辉的袖口,却不敢碰他的手,空出的另一只手胡乱的抹了把脸,纪越吞咽了一下,接着道:“你好好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别担心。”
“还有,……爸,要是有下辈子,我还做你儿子。”
又过了一会儿,纪越扶着床边站起来,不经意扭过头,看见贺伯站在门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纪越一怔,后知后觉道:“您来了。”
直到他被贺伯揽进怀里,纪越闭了闭眼,才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大哭了起来,只是他仍然哭的安静,只有贺从连外衣逐渐扩散的湿润显露出他的难过。
纪越抽噎着,他认识祁培生8年,认识贺从连也8年了,对着熟悉的人,纪越情不自禁喃喃道:“贺伯,我没有家人了。”
贺伯皱了皱眉,轻轻拍了两下纪越的后背,他虽然不知道纪越的妈妈去了哪里,但纪越从没提过,想来又是有别的故事,这孩子看上去入了祁先生的眼,但也许受的委屈也从来不比别人少。
而偏偏,他此刻却连安慰的话也寻不到,他知道纪越需要一句安慰,他却不能替祁先生许诺,因此,贺伯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但他总还是知道一些事,因此他逐渐放开了纪越,抽了纸巾给他擦眼泪,这才一边道:“先生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您请节哀。”
纪家出事之后,许多亲戚朋友都断了来往,
纪越在恍惚间想起了林凤华,他的母亲走的干脆利落,连他也完完全全丢下了,纪越心里憋着一股气,这些年愣是连外公外婆也没回去看,逢年过节也只是打个电话,可是纪明辉去世了,他是不是该告诉林凤华一声呢?
纪越有些犹豫,又想起来那时候他们刚被追债律师找上门,他打电话给母亲求助,说清缘由后母亲却只告诉纪越:“我管不了,你也别管他了。”
再后来,他就再也没打通林凤华的手机。
时间长了,纪越便也没想过再打。
这会儿,纪越最终还是给林凤华发过去一条短信,然而并未得到回复,那电话他有很久未曾打过,这时候甚至不知道他母亲是否已经换了号码。
祁培生到的时候,纪越已经把纪明辉送去了殡仪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