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2)
夜幕将临,都察院。
自打朱大富被东厂带走定案后,衙门里的差事顿时轻松了不少,在偏厅见过王锐后,南宫碧落作了换班交接,算是结束了今日的工作,女捕可以提早下班,出了衙门口,眼前是归家的行人来来往往。
浮云苍狗,为人奔波忙,同奢不过安好,共愿但求太平。
眼前这市情世景,你来我往,挑担背粮,苦逗乐,乐中苦,最简单也最难。
南宫碧落反手背剑,久站在衙门口,未下台阶,背后是都察院衙门那红朱赤木的高梁金匾。
“小姐?”曲水来了衙门,看见了门口出神的南宫碧落,“你是要进去呢,还是要走啊?站在衙门口看什么呢?”
南宫碧落回了神,笑着回了曲水二字:“看人。”
曲水一头雾水地往街上看,“看什么人,什么人需要你看出神?”
“没什么。你不是嚷着要休假吗,怎么又来衙门了?”
曲水撇嘴,“我是听说你把柳易枝又送回飘香阁了,那龙继的事情是不是解决啦?”
“消息还挺灵。谁给你说解决了?”
“没有解决?那你让八秤斤他们送回柳易枝就撤了是为什么?我看过风月楼那些被打晕的人脖子上的伤了,那半个印痕不是誉王爷的徽印吗?”
“不枉费你跟了我那么久,也看得出来那是王爷的徽印。我们这个逍遥王爷啊,比看起来要精明得多。”
“什么意思?”
南宫碧落抬手揉了揉曲水的头,“你呀回家吧,今晚就别又赖到风月楼去了,又教秦兄有的没的,教坏斯文。”
“什么教坏斯文,我是为了秦嫣然好,就她那动不动就自闭冷脸的性子,指望她主动接纳别人想都不要想。今晚又不知道抽什么风,敲了门死活不让我进去,不过她老老实实待在风月楼就好,就不会去做那些杀人报仇的勾当。唉~什么时候刘福通和他的党羽能受到应有的制裁,我看她才会好好放开心结。”
“会的。”南宫碧落轻声呢喃,然后立马对曲水笑道:“你就别操心这些王法公道的事,一会儿去钱伯那儿打一坛上好的花雕,今晚告诉五婶烧一顿好吃的,我还没好好向五叔道歉呢。”
“嗯?”曲水歪头看着南宫碧落,她觉得自家小姐有事瞒着她,“那小姐你现在要干嘛?”
南宫碧落笑容一淡,“我得去王爷那里一趟。”
“原来是去王爷那里啊。”曲水自觉没有要求跟去,“那我去杏林堂接觞姐一起去买酒,就回家等你啰。早点回来啊,小姐。”
“好。”
南宫碧落目送曲水离开,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她回头看了一眼都察院衙门,就往誉亲王府走去。
虽然最近没有尾巴盯着她,但她还是习惯挑小胡同走,不容易被人盯上。路过一处偏僻的拐角胡同,杀出一双铁拳,她抬手过了两三招后,叫了停:“大和尚别每次都动一回手,佛经白读了!”
“不是大和尚,是花和尚!佛爷我不读经不念佛,佛祖自在心中。”花和尚将散落的头发抹上了头一本正经纠正。
“又带来什么消息?”
“你让我想办法搜集刘福通贪赃枉法的罪证,七七八八搜罗了不少破事出来,但关键的账簿还是没影啊。对了刘福通那个义子薛丁,最近我盯梢的时候发现那小子最近和内阁的人走得很近啊,暗中出入兵部、吏部,我看他是被韩业打压久了,不甘寂寞要搞事情。他跑漕运很养了帮杀手,最近都调了入京。还有那个林采儿简直愚昧不堪,你都这样提醒她了,她还为薛丁死守在刘府,糟践自己取悦刘福通。”
“账簿是实证,没有确实麻烦。薛丁,兵部,吏部。哼,野心真的不小,那些杀手聚集的真正目的,值得推敲。你继续暗中盯着刘福通一伙吧,除非必要,不用暴露。至于林采儿那儿,唉,如果她不愿出苦海,我们也渡不了她,能保则保吧佛爷,就当救人积浮屠了。”
“呵呵,不叫和尚叫佛爷,那佛爷还能拒绝吗?走啰。”花和尚翻身就越墙上屋不见了影,但仍有余音传来:“记着你又欠我好酒一坛。”
南宫碧落笑了笑,而后笑容消失,思索了片刻,不作停留继续往王府走去。
黄昏入夜些微光,去王府的路上几乎没有路人,偶尔一两个也不是这面的住户。王府独院,尊贵奢华,本就不可能与谁为邻。
南宫碧落刚走到王府,还没有进去就遇上了从王府里飞檐走壁出来,手中还提着人的两名悍贼。
这两人不是别人,是已经打过交道的毒禅子谬空和千人一刀赫连霸。他们架出来的也不是生面孔,是朱洪彦偷偷藏起来的杀手龙继。
谬空、赫连霸飞贼似的把龙继逼出王府,并没有完全制服龙继。龙继是和他们半打半退的飞出王府来的,他一出王府一落地抬起一脚就踢开谬空,并从赫连霸手上挣脱了出来。但赫连霸大手紧跟着缠上去,谬空也蹬地飞回来,打了龙继肩膀一掌,龙继又被打回赫连霸手上,扯住了胳膊。
似乎是怕惊动了王府的人,赫连霸和谬空并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而龙继也没有呼喊,三人在王府院墙下缠斗。
“龙继,还不束手就擒。那大夫的命,你不管了吗?”谬空被龙继一脚踢到了双臂逼退,出声低喝道。
龙继被赫连霸擒龙手抓住,忍痛挣开,袖子被撕断,手臂上留下四道血痕,双方也暂时停手。龙继冷道:“我以为魅姬总比玄刚有人情味一点,没想到也是不择手段。要么给解药,要么我叫人,大不了大家拼个鱼死网破。”
赫连霸啐道:“呸,你和杀手讲人情,脑子进水了。想不到楼里一向高傲独来独往的龙继也会找帮手,还是朝廷的王爷,真是找了棵大树啊。”
“龙继,你要么自裁,要么乖乖和我们去见娘娘,求她开开恩,说不定还能保你。你忘了我外号毒禅子,真要血拼你要让王府搭上多少人为你陪葬?”
龙继仅犹豫了一下,就扯着嘴角笑道:“哈,我早就有必死的心,不劳烦魅姬娘娘费神,但绝不是现在,滚!”
“你!”赫连霸被激怒,一直未动的宝刀龙泣血从左手到了右手,要动真格的了。
这时南宫碧落点地飞身一下跃到了他们三人中间,将龙继挡到身后,对谬空二人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京城真是越来越热闹。”
“南宫碧落!”
赫连霸从牙缝里挤出女捕的名字,穿着捕服的南宫碧落可谓是意气风发,威严挺拔,配上那笑盈盈的模样比之前更让人讨厌!
谬空也运起了毒煞掌,“我讨厌命大的人。”
龙继浑身顿时紧绷,不敢轻视认真起来的谬空二人,但南宫碧落却一点要打架的迹象都没有,“诶慢着慢着。二位前辈,在动手之前是不是要先掂量下京城是谁的地盘,在那地宫里我吃了你们二位的亏,这个仇我现在还记着呢。”
“那还废什么话!”赫连霸一声狮子吼,这下自己把王府惊动了。
“呵,前辈火气还真是大,你听王府里面的铁卫可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你们走还是打?”
“嗯?”谬空狐疑地看着听起来不想留住他们的南宫碧落。
“别看我,我只是不想徒添伤亡,也为了还一个人情,走!”南宫碧落敛了笑容。
赫连霸火气一下冲到了顶,谬空却拦住了他,真要打起来,两败俱伤都是好的。南宫碧落认真起来,占劣势的是他们,还会造成魅姬的困扰,“刀疤,我们走。”
“等等,解药拿来。”
谬空虽然铁青了脸,还是把解药扔给了南宫碧落,然后提着赫连霸几下起落就没有了影子。等离开王府很长一段距离,也没有人追上来的时候,赫连霸一下挣开了谬空,还没说话,一个黑影就从暗处走了出来。
赫连霸二人一见来人,立即恭敬道:“娘娘!”
谬空察觉到一股寒意落在身上,他心生惶恐道:“对不起娘娘,是我们打草惊蛇了,王府恐怕已经加强了防备,南宫碧落也会布下罗网。”
“无妨。”清冷的声线带着一股杀意,黑衣一下子消失在面前。谬空二人抬头时,人已经不在眼前。
与夜同色的人影正朝着王府赶去,打草惊蛇后未必不是机会!
面巾下,清冷的眸子闪烁着偏执的疯狂。
而王府前,南宫碧落和龙继也互相打量着,现在没有第三人在场,他们一个官差,一个杀手,终于可以好好交锋。
南宫碧落将解药扔给了龙继。
龙继收下了解药疑惑道:“为什么出手相助?我死了就不会有人威胁到刘福通,你的命不也就保住了?”
南宫碧落冷笑:“刘福通作恶多端,死了一个你,杀他的人照样多如牛毛。”
龙继亦冷笑:“原来你也知道。都说南宫碧落刚正不阿,置生死于度外,那为何这次做了刘福通的打手,保阉官、拦义举、杀好汉!”
“你管人头悬赏叫义举?贪图名利叫好汉?呵,南宫碧落吃着皇粮,守着王法。王法压身,捉拿血债累累的杀手,逮捕黩武犯禁的江湖人是本分。”
“王法?呵,刘福通草菅人命,横征暴敛,残暴无道!手上的血债又何止一个杀手能比得上,他的所作所为不啻于饮人血肉,食人骨髓,你的王法并没有惩戒到该惩戒之人!你守的何法,尽的什么本分?所谓法一窍不通,所谓公道可笑至极!我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所做的却并非不是正义!南宫碧落你太可悲了,空有一身本领,本来想要为人扫冤屈争公道,到头来也不过是王法的牺牲品,朝廷的走狗而已,你的法束缚的是你自己。”
面对龙继的质问,南宫碧落轻轻一笑。
“我承认我尊的法有太多瑕疵,它在某种意义上保护的都是刘福通这种弄权者,但民无法不保,国无法不立!王法的存在不能规定一个人的好,可能限制一个人的恶,这种规则不见得多好,甚至有时候很残酷。但相比愤怒、憎恨以及江湖上随心所欲的打打杀杀、掠夺抢占,王法更能在本就混乱的人世寻找到一种安定,它需要人去遵守、去维护,而不是践踏与嘲笑。我是朝廷的走狗,要维护的却是一个太平盛世,小蚁抗大树,本来就是可悲,又不得不做!”
龙继皱起了眉头,眼神里不再是嘲弄,却仍是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在那晚放走一些江湖人,为何又不把我捉拿归案?你说的话和你做的事根本自相矛盾。”
南宫碧落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目光看着龙继,又像透过他落在墙角的阴暗里。
良久后,女捕一字一句道:“因为正义,它不凌驾于律法,却必须存在。”
南宫碧落见龙继沉默,她也不需要他能理解,而是朗声道:“王爷,看了那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朱洪彦在沈、杨二人的陪同下,翻墙而出。王府的大门也在此时打开,他展开手中折扇轻摇,笑道:“有南宫碧落果然是我大明之幸。既然你都说正义必须存在,那么龙继刺杀刘福通一事,你是不是也不会再干涉啦?”
南宫碧落笑了笑,“要我不阻拦,我有条件。”
朱洪彦扇子一收,挑了挑眉,“条件?呵,有意思,那爷就进府和你慢慢谈。”
南宫碧落笑着作了请,随着朱洪彦一起进了王府。在他们都进去后,暗处的黑衣人飞上了王府的高檐上,尾随着他们潜入进去。王府的守卫森严,却都没料到有人那么大胆,刚惊动了王府又立马来暗杀,还是趁着南宫碧落也在的时候,她藏在屋檐上看到朱洪彦把南宫碧落请到了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