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你要是恨我,你想怎么办呢?
乔越腾想:不是的……至少不希望你死。我还没恨到那个地步。
他的梦里总有程兰,千篇一律地笑着,连眼睛都是一样的弧度,总是苍白,不掉一滴眼泪。这一晚他梦见他躺在枪林弹雨里,胸口刺着刀,他白色的衣裳染成了石榴花,鲜艳得要开了。程兰侧着干净的脸,倒在黄土里,半个身子埋了进去,他看着乔越腾问他:你想不想我死?
“我他妈的不要你死。”
乔越腾咬着牙。他在梦里总是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痛苦的或是快乐的,一并感受,浓稠得难以化解。他伸手去帮程兰拨开衣服上的尘土,想要把程兰从黄土里拖出来。程兰不挣扎,只是安静地看他。这一刻乔越腾忽然失忆,什么都不记得,程兰的好程兰的坏,这个人的所有的影子,全部被他忘记了,他面前就像是躺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漂亮得像幅画,在乔越腾梦里死去了。他在这一瞬间意识到自己想要拥抱他,想要他活着,他不愿意在任何一个世界,任何一个地点看到程兰死去。程兰带回来的难以下咽的榴莲糖,程兰手指上的白玉,他涂着白浆的伞骨,安神香混着兰花味道的气,全部融合在乔越腾梦里这具死人身上。
乔越腾挣扎着惊醒,手指摸到枕头上一大片湿润。程兰坐在旁边喝茶,一句话不说,安静地盯着他看。
这一个是活着的,有呼吸,也有兰花的香,眼睛像鱼,头发有些长了。乔越腾眨眨眼睛,发现睫毛旁边挂着眼泪,还没掉完,他甚至说不出话,总觉得喉咙里堵着血,说什么都会嘶哑。是个噩梦。
乔越腾立马清醒过来,他翻了个身,用后脑勺背对着程兰,虚张声势地吼:“看什么看!”他把脸埋进被子里,用力地擦拭,眼角发痛,直到一滴眼泪都没有了,乔越腾才停下来,他眨巴眨巴眼睛,发现程兰没有嘲笑他。
于是才磨磨蹭蹭地转过头去窥,发现程兰压根不看他。程兰垂着眼睫,盯着杯子里的茶叶,不看他,只说:“穿好衣服,走了。”
他声音很低,也看不出什么异样,难得没有揪住乔越腾嘲笑,抖了抖袖子,还是风度翩翩的。乔越腾纳闷这人怎么忽然好心了,手忙脚乱地找外套,程兰起身往门外走,他扶着门框,留一个背影给乔越腾。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软弱地靠在那里,走不动路了。
乔越腾闷闷地问他:“还要走多久?”
“快了。”程兰头也不回,声音轻轻的,他沉默了一会儿,乔越腾跳下床的时候,听见程兰叫:“乔越腾。”
他惊讶地抬头去看,只看见程兰单薄的背影,没力气似的依偎在门口。
“我不会死。”他说。这话说的很没底气,总之说了还不如不说,仿佛程兰自个儿在自欺欺人一样。乔越腾僵着身子,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些大逆不道的梦话。他看着程兰,苍白的手指,苍白的衣裳,那块玉在乔越腾胸口跳动一样,像程兰的心脏贴着他的,微弱地挣扎。他有一瞬间很想去拉住程兰的手,但这人已经抬脚往外走了,留一串脚印。
这是打仗的年代,要说不死人,乔越腾不信。但他没见过真枪实弹,总觉得离自己有点远,他想象不出来自己会死,也不觉得程兰会死。他习惯了把程兰当成无所不能的,这人没生过什么病,也没遇上过**烦。不过毕竟是个人,有血有肉,总是会腐烂的。
无论是程兰还是他,总得有一个先入土,求另一个留点良心,烧些纸钱倒点冷食,仅此而已。
今天程兰带他搭上了马车。乔越腾沉默地坐在他对面,总觉得自己又留了一个丢人的把柄给他。程兰一点反应没有,压根不提这事,同车的大姑娘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盯着程老板看,只是低着头
瞟几眼,小脸涨得发红,扭扭捏捏地攥着衣角。程兰没有逗弄女孩子的习惯,客套也该客套,说完就闭目养神。马车颠簸着,上车的下车的,换了几波人,路边的村镇开始繁华起来,热闹的声音开始扬了,这里似乎没有听闻打仗的消息,乔越腾睡不着,好奇地张望着。这马车不过顶上盖了片布,当做遮阳的,四排木凳子,四面透着风,只要乔越腾再长高点,手长长一些,可以把路边的花摘下来。
“坐稳了。”程兰开口提醒他。乔越腾老老实实把手收回来,抱着自己的包裹去睨程兰。他胸口的玉已经不烫了,不像噩梦里那样叫他窒息,温凉的一小块,像程兰的手。这人还是白衣,抱着手臂,闭着眼睛坐在乔越腾对面,留一个轮廓。
“大概还有不到半天的时间。”程兰说。
“我们住哪?”
“铺子里。”
乔越腾瞪大眼睛看他。
“你在昆明有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