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在下雨。乔越腾两只手抱着程兰的脖子,拽着两个包裹,看着头顶白色的伞骨发呆。估计是有点重了,程兰走的有点慢,一只手稳稳托着乔越腾,一只手撑伞。
“你要不放我下来。”乔越腾说:“我能走。”
程兰笑起来,乔越腾只看见他一只苍白的耳朵,微长的黑发服服帖帖地下垂,偶尔挠一下乔越腾的脸。程兰问他:“你怎么走啊,少爷?单脚跳着赶路?”
“跳就跳!”乔越腾忍不住拔高声音,结果程兰忽然松开了托着他屁股的那只手,乔越腾一个惊慌,差点摔下去,两只手连忙搂紧了这人,差点给整个掀过去。程兰站稳了,才慢悠悠地搂住背后的小屁孩。
“怎么,怕摔着呀?”
乔越腾咬牙切齿,恨不得拿手指把这个人的胸膛挖开,看看他有没有良心。程兰没回头看他,估计笑得开心。也不像个逃难的,像是带着崽子溜达。
乔越腾扭了脚,左边的脚腕子肿的老大,像是敲了颗小核桃进去。估计是跌的。程兰看着他走路,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干脆直接把人领起来,卷开裤腿看。
二话不说,把乔越腾甩背上了。乔越腾不敢动,按照程兰的尿性,他是真的敢把人丢下去,还会笑眯眯问疼不疼的。吓唬了乔越腾一通,程兰就不再作怪了,他沉默地往前走,撑着那把一样白的伞,脚底踩着路旁掉下来的石榴花,白的映着红的,鲜艳且明媚,在他脚底一点点碎开。乔越腾把头搁在程兰肩膀上,感觉到胸口压着那枚白玉戒指,被他自己的身子捂热。
程兰把玉戒给他了。
没说为什么,也不说能干什么,随手扒下来,就给了乔越腾,只说让他收着,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乔越腾手腕还太细,指节都没长开,拇指都戴不上,于是他自个儿找了根红线,串好了挂脖子,就当个护身符一样的宝贝。程兰没问他放哪了,好像乔越腾丢了他都不在意似的,就跟他写的字一样,随随便便给了人,也不去关下落,更不知道谁会宝贝似的藏起来。乔越腾感受那块玉温凉的面,就跟程兰这个人一样,凉的,捂多久都暖和不起来。
“我们往哪走?”
“哪有路往哪走。”
“还有多久?”
程兰皮笑肉不笑地侧了侧脸,赏他阴森森的眼神:“少爷人在我背上,闲久了,想得倒是不少啊?”
这一偏头露出他半张漂亮的脸,一下子塞的乔越腾说不出话,像苍白的石榴花,像玉,温润的,满满当当地填进乔越腾的眼睛。少爷哼哼两声,不说话了。程兰继续往前走,雨水落在伞面上,啪嗒啪嗒,乔越腾安静地搂着他,隔着伞面看见枝头开红的石榴花,艳艳地在他们身后开。刚刚过一个小村,没什么能歇脚的店,他们继续往前走。
乔越腾扳着手指头数,数他们俩走了多久,一个星期是有了。路上断断续续传来一些消息,不知真假,乔越腾听不懂,他们说的那些地方在哪里,那些人是什么人,对不上号,也不关心。马车往另一个方向走,程兰带他走路,像是要这样一直走,走到天荒地老,不会停下来。程兰是不会停下来纠结的人。
他靠着程兰的肩膀,盯着这个人的侧脸,他在猜测,他甚至不能马上答出来程兰究竟多大年纪。三十不到,二十已过,看着年轻,是个老油条王八蛋,该混账的时候使劲混账,却又没混账得那么彻底,至少没让乔越腾铭心刻骨地恨到底。比如他随手摸摸乔越腾的脑袋的时候,比如他唯一一次让他拥抱的夜晚,显露出一点柔软的面孔,但不彻底,王八蛋的皮囊丢不开。
“程兰。”乔越腾在他耳边叫他。
程兰头也不回,撑着那伞应了一声。
“干嘛?
”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乔越腾以前没问过,他心里有数,认定了程兰存心折磨自己。这几年又觉得不对,或许程兰只是没那么细的心思去哄孩子。他就算不讨厌乔越腾,也绝对说不上喜欢。
程兰默了半晌,冷不丁地摇摇头,带着点笑,“怎么,怕我把你丢了啊?”
“……怕。”
乔越腾下意识地就答了。
反应过来立刻就摇头,晃得要掉下去,憋死了没吐出一个字。程兰没笑他,雨有点大起来了,乔越腾的胸口紧贴着他的背,像个火炉子。
程兰什么都没说。没说讨不讨厌,也没说喜不喜欢。乔越腾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总觉得还不如让程兰刺一顿来的痛快。
他不是没试着示好,只不过拉不下面子。乔越腾小小年纪,犟得很,学不来童三月那样没皮没脸的撒娇手段。他咬死了要一个人活,一个人走,不需要谁来帮扶。恰恰又是程兰把他捡回去,不然他得冻死在哪个疙瘩角,没人收尸,也没人烧纸钱,活着孤零零的,死了也孤零零地去。
说到底也只是个孩子,被人骂了犯了错,还是会慌张,怕大人不爱不疼,终究不甘心,非要博点存在感,哪怕对面是王八蛋。
“你讨厌我,你干嘛捡我回去?”
乔越腾趴在程兰耳边小声地问。这一下程兰没装聋作哑,回答得堂堂正正:“是你非要缠着我的,关我屁事?”
乔越腾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