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城在他的带领下迟早玩完（1 / 2）
余进勾着背，坐在楼梯间的台阶上，将第五只烟蒂掐灭在脚边。
拿起手机，对准折成v字的五根烟头，他拍了张照片，调了亮度饱和度，裁成1:1的正方形，接着打开朋友圈，贴上修好的图，两只拇指点着屏幕，一字一字地敲出一句话。
“996，无双休无节假日。六旬老母亲在家生病，我在公司开会，常年加班，加到老婆出轨。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项目负责人的耐心总是充沛，余进像检查汇报文本似的，把这句话默念了四五遍，确认没有错别字，没有误用标点符号，轻轻摁了发送。
望着“发送成功”的提示，他长按电源键，两年以来第一次关机。
将手机平平整整地放在台阶上，余进艰难地站起身，掸了掸裤子，理了理衣领，推开楼梯间的窗户，最后望了一眼天空……
7月6日，星期六，一位普通建筑师的自杀，将华茂集团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死者余进，男，37岁，系华茂设计部第五设计组组长，在熬了两个通宵出图之后，从公司总部18层一跃而下，当场身亡。
余进的遗言火速刷遍了朋友圈，建筑师们多年的不满大爆发，对华茂的声讨一浪高过一浪，斥责其违反劳动法，无限制压榨剩余价值，更有内部人士爆出了公司的考勤表，用确凿证据揭露了高周转之下血淋淋的黑幕。
一时间，人心如泰山将崩，在余进跳楼的当晚，猎头公司收到了上百份简历，华茂员工纷纷用脚投票，对企业进行着悄无声息的控诉。
就在华茂设计师大跳槽的同时，启城内部也是哀鸿遍野，严总为了搞轻资产运营，甩掉了部分商业和酒店，随之而来就是一轮降薪裁员。员工们个个心神不宁，端着绩效考核瑟瑟发抖，生怕一觉睡醒就收到人事部的解聘通知，下岗再就业去卖烤红薯。
在这样的严峻形势之下，所有矛头自然指向了罪魁祸首严总，部分高管甚至公开对下属抱怨，骂他好大喜功胡搞瞎搞，启城在他的带领下迟早完逑。
孙婕看在眼里，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当事人，正准备进办公室跟他说道说道，却听房间里隐隐传出了郑助理的嗓音。
孙婕站在门外听不真切，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心里犯嘀咕，不知道这空降的郑吉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让严总也忌惮三分。
孙婕在走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郑吉总算出来了，见到她还笑了笑，眼神总透着些阴恻恻的感觉，寒得她大热天的打了个激灵。
暗自吐了口气，孙秘书敲敲总裁办公室的门，压下把手进去了。
严述像个猫科动物似的，出神地拨拉着桌上的牛顿摆，看到她进来，宽大的手背一挡，把那堆噼啪乱撞的小球停住了。
孙婕呈上第二季度的财务报表：“严总，有个情况我想向您反映。”
严述接过文件夹：“说。”
说重了危言耸听，说轻了又没效果，孙婕组织了一下措辞，折中道：“现在公司上下气氛不太好，这次岗位变动搞得人心惶惶，高管里甚至出现了唱衰的情绪，您看要不要……”
孙婕拉长尾音出了个填空题，想探探严总的口风。
严述捧着文件夹，目光扫过一张张表格，似乎没把这当回事：“船大难调头，有点负面舆论也是正常现象，不必理会。”
孙婕犹豫片刻，决定给他一发逆耳忠言：“严总，有些话我说了您别生气。在你身边工作这些年，我知道你是个直脾气，并不在意别人的议论。以往在设计部做项目，这脾气是个加分项，可你现在已经是公司的总裁，位高权重，打个喷嚏都会有人过度解读
。眼下启城要做战略性转型，正是大胆决策、谨慎执行的时候，如果放任舆论继续发酵，跟华茂一样闹得人心涣散，那就不可收场了。”
一席话说罢，孙婕观察着严总的反应，不知道他会不会龙颜大怒。
只见严述翻阅报表的左手停住了，死机了好一会儿，嘴巴一张，郑重其事蹦出了四个字：“嗦打死耐……”
孙婕怀疑他是拿错了剧本的搞笑担当。
“下周的例会我处理这个问题，谢谢你的提醒。”严述居然还对她勾了勾嘴角，“孙工，你对启城每周6天的工作制怎么看？”
孙婕不明白他有什么用意，想打个哈哈把这道送命题一笔带过：“严总您可别笑了，我瘆得慌。”
严述顿时收了笑容，成了标准的班主任脸：“我是很严肃地在问你。”
孙婕委婉道：“有的人热爱事业，拼搏奋斗无可厚非；有的人只想找一份工作维持生活，当然希望多点时间休息，去陪陪家人，做自己喜欢的事。”
严述提起钢笔，在财务文件上签了字：“你去把行政部的毛总叫来。”
孙婕一愣：“您该不会是……要取消6天工作制？”
严述嘲讽地呵呵：“怎么可能。”
孙婕心说：也是。
严述啪地合起了文件夹：“以后改成6+5，保证每月有两个双休，如果确实需要周末加班，就按加班的工时折半补休，具体情况让各部门领导自行协调。这件事你先别说出去，等毛兴整理好新的考勤制度再公布。——还有，这一批解雇的员工严格按劳动法进行补偿，你去重点盯一下别出岔子。”
这位霸总上任以来总算干了件人事，孙婕却暗暗打鼓：“您确定？这笔补偿款的数目可不小。”
严述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省下这点钱启城也不可能上天。何况赔偿是他们应得的，毕竟为公司打拼了许多年，临走前不要搞得人家心灰意冷。”
孙婕没想到这朵高岭之花还挺有人情味，转换心情又带来一则好消息：“对了，昨天《leca》杂志联系我们，说他们在做一期钻石王老五的专题，想对您这个典型代表搞一次采访。”
严述将手里的钢笔戳进了笔筒：“推了吧，我不打算卖脸走偶像路线。”
孙婕有些意外，没料到他自恋得还挺低调。
其实严述并不低调，只不过越冬已经接触了材栔集团，沙罗计划进入关键时期，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是做个老实人，少整些幺蛾子为妙。
等严大老实总算静下心来看完文件，手机催命一般地响了。
一见联系人是叶纷飞，他愉快地滑过接听键：“喂叶子，什么事？”
耳边是懒洋洋的嗓音：“在你们大堂呢，保安小哥尽职尽责，说我这发型有点可疑，像刚改造出来的，不让进去找你。”
严述一听这还了得，叫叶纷飞把电话转交给保安，特别叮嘱以后这位狱友再上门来找，直接放行不用登记。
等叶纷飞来到总裁办公室，严述忽然理解了保安的良苦用心。
此君上穿印花黑t恤，下穿破洞牛仔裤，脖子挂一条金属项链，寸头下隐约可见一道长疤，腮帮还留着点胡茬，萎靡不振的感觉颇有摇滚范，仿佛随时能拿着电吉他蹦起来，撸一段solo嗨翻全场。
“怎么穿成这副德性，准备收拾收拾出道了？”严述揶揄的同时还不忘拍照留念。
“别瞎拍。”叶纷飞大咧咧往沙发里一坐，“在viol上约了个金融咖，中午跟人家吃个饭，然后活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