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结局)(1 / 2)
永昭八年年末,圣主薨逝。次年,新帝登基,天下大赦,改年号为安和。
安和元年的长庆殿内沉香袅袅。
“你说......”新帝坚持服丧,还穿着白衣,这会儿一个不小心,墨点子沾了上去。
身边人眼尖,立刻就想捧新衣来,被新帝抬手拦住了。
新皇:“你方才说,闵二带着人出了城?”
“是。”回禀的人应了声。
新皇搁了搁笔:“拿着的路引上写的是哪儿?”
“凉州城。”
“这小子......”新皇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了笔,“这是去追他阿姐去了啊。”之前,魏相捣鬼,闵虞涉险,他派去盯着闵尧和他......九弟那边的人去的及时,才总算没出大事。可把人救回来的第二天,闵虞听到些魏家全家罚没的消息,就自告忤逆,称自己是魏家妻,主动求罪去籍,陪着魏家剩下的人流徙一千里去了。闵家两位老人知道了来龙去脉后,觉得是自己对女儿不住,也陪着去了。要是消息没给错,他们最后落脚的地方......正是凉州。
“圣上,不拦吗?”
“拦?”落在纸端上的笔锋一顿,墨色有些晕染开了,“人去寻自己的爷娘和姐姐,我拦住他作甚?”
服侍在侧的人看起来颇有心思:“可——”
“不用这么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那张污毁的纸已经被人撤下了,新皇端详了一会儿新铺展好的纸,指了指右上角,示意服侍的人再弄弄。
“关键是有人也跟着去了。”说话的那个紫衣侍者看着闷头闷脑的小徒弟,抢了一步上前,替他打点好了,一边动作着,一边说话,“传言里,那位......可是有大神通的。”
新皇哼笑了一声,不以为意:“是吗?”他那位九弟,他远远见过......可不是什么善茬。
侍者觑着新皇的脸色,压低声音,小心开了口:“先皇......当时为了求长生药,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的。想来......”
新皇歪头看着纸,似乎始终不满意,最终放下了笔:“想来?想来什么?想来这长生不老也是可以求的,想来把人掳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特异之处?”
侍者一下噤了声,趴伏在地上。
新皇离开了桌案,看了看窗外挂着的一轮弦月:“怎么,我才替你提了一两句,你就不想了?”
侍者的头都快要埋到地里去了:“奴才不敢。”
“说什么长生......当下都活不明白,还想活成个老王八吗?那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转身走到侍者身边的新皇朝着侍者伸出了手,“阿青,你好好记住,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永恒。只要想清楚了这个,许多事......就不做那些奢求了。”
“......是。”侍者不敢去接新皇的手,只自己扶着膝盖小心站了起来。
新皇看着他笑了笑,想了一会儿,才重新开了口:“你去把闵中丞叫来。他托我好生照顾他弟弟,我可是桩桩件件都做到了。如今,是该向他讨要点报酬了。”四年前,闵尧以流民口供状告魏相勾结外派官员和属地乡绅,欺上瞒下,贪墨民脂无数,到头却被其中一位流民当堂反水,落了个以下犯上的诬告罪名,本该黥面发配,是闵公主动出面担责,认下了一部分罪名,再由他出面周旋,才得以保全。闵尧被逐之后,也是他派出暗卫、暗中留意的。永昭八年这一堆烂摊子,也还是他给收的尾。这样算算,他果真是该向自家表弟讨要点好处,才不算白费功夫。
“是......闵仆射吗?”
新皇愣了愣:“仆射?他何时成的谒者仆射?”
侍者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了一句:“先皇遗诏。”先皇给闵家老大这个职务,恐怕还是存了那么点贬损的心思。
“哦。我都忘了。”
侍者不知道圣人是真的忘了,还是假的忘了,但观察着,既然提起了,看来是有话要说,干脆呆着没动,等着新皇吩咐。
“那——你叫人的时候,顺带带道旨意去吧。让他别只顾着当跑堂了,官复原职后,快给我回殿中来帮忙。”
“是。”侍者领了口谕,退下了。
......
歇脚的客栈里,陆不悔正望着远处城墙的轮廓出神。
闵尧从后面拍了他一下:“你看什么呢?”
陆不悔下意识抓住了闵尧的手:“我们......真的就这么出来了?”
“不然呢?你可不能忘了,你现在虽然姓陆,但还是在我家的家谱里。”那记了陆不悔名字的家谱在新皇登基的时候,似乎就被他大哥呈了上去,再拿回来的时候,上面还多了几道朱批。
“那些烂摊子都丢给我哥和你哥去操心吧。”说着,闵尧腾出一只手,费力地掰开自己才烤好的食物,从幕帘里递给了陆不悔,顺带喂了一大口给他:“难不成......你还想赖在京都?那就是个鬼地方。”
“鬼地方?”陆不悔想起了半年前自己听到的闵尧那一声“我回来了”,觉得有些好笑。
“对啊,鬼地方。”闵尧倒是很肯定,“别想了,伤神。记得住持的吩咐吗?”
“也不是伤神......就是觉得有些恍惚。”陆不悔自己都没察觉,倚着柜子,晃了晃脚。
看着稍微表露出少年气的陆不悔,闵尧嘴角翘了翘,嘴里还是唠叨些家常:“别恍惚了。待到了凉州,那一大家子人,闹腾不死你。平反后,老阿婆就带着愿意跟随的都去了凉州安顿。上月,我阿耶信里还说呢,说是......小九那小子带着阿箬去挖坑设伏,结果自己掉进坑里,被困了一天一夜,到处都找不到,快把大家都急死了,要不是阿箬机灵,现在家里就得设一方白桌了。他从未见过比我还能捣蛋的孩子,这会儿在边城当着教书先生,可算是长了见识了。”
“我原本以为我这一生都——”
有预感陆不悔要说什么,闵尧眼睛一瞪:“别说丧气话,你要是再说这类丧气话,我今晚就掐着你身上的刀口睡觉。”
陆不悔看了眼认真的闵尧:“......会很疼的。”早就不疼了,他是在逗闵尧。他近日发现,闵尧似乎很吃他撒娇这一套,每次见了,腿软气短走不动道,比哭还管用,而且只对他一人有效。
“你往自己身上比划的时候,怎么不喊疼。现在跟我说疼,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