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二)(1 / 2)
刘老爷还有个小老婆,白日里见到的儿子就是她生的。起先是大老婆睡不好觉,老听见屋外有人走动或者是哗啦哗啦搅水玩,接着小老婆也听见了,还对她说了些怪吓人的话。唯独搂着小老婆睡的刘老爷听不到。小老婆一气之下回娘家,刘老爷打算拿这些黄符哄她回来。
次日,刘老爷问下人夫人睡得好不好?下人说夫人比往常早起了三个时辰晚上没听见声响,刘老爷大喜,对邹仁千恩万谢,开始着手给小老婆写信,一边写一边问邹仁:“道长,你看我们这儿是什么妖怪?说厉害吧这都快半年了,没害过人,就是烦了点。”
邹仁没说话。管事说:“老爷,这是天机不可泄露。”
“哦哦!”刘老爷带着敬佩的神情继续手里的甜言蜜语。
“你们这里是天天闹吗?”
“没错,您看我夫人不都是白天睡觉嘛?晨昏颠倒,辛苦啊!道长您是中秋前回去吧?正好我们在做月饼,火腿馅,我们给您备份小小薄礼送给师傅他老人家吧。盒子也是请人做的,我还要给我丈人送些去。康川的月饼,远近闻名啊。”
刘老爷兴高采烈。邹仁却没有值得高兴的地方。他昨晚在刘夫人的院子里埋伏了一宿,那妖怪好像早知道似的,没有出现。刘夫人毫无疑问是古怪的,堂屋这么阴湿,她的卧房里却干燥得太正常。刘老爷说夫人不信怪力乱神恐怕是因为他没进去看过,幕帘后供了一座佛龛,邹仁不熟悉佛典不认得这个菩萨,但另一个壁龛里供的就很熟悉了,居然是“仙子姑姑”。想到小师妹没成名几年,供她的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刘夫人倒是与时俱进。
他待不久,如果妖怪不出来,去哪里抓还真没有头绪。
刘老爷看小道长整天围着宅子转来转去,觉得人家是胸有成竹,暗搓搓高兴。小老婆半信半疑,却也答应回来了,刘老爷连忙派家丁去接,整天带着喜色。
谁知小别成永别,家丁跑回来告诉他,二夫人看人摘藕,结果掉池子里淹死了。死得太仓促,忙坏了管事,找班子账房,租白轿白货,纸人纸马油灯白幡诸多零零碎碎,一头忙成两头。本来二夫人比老爷年轻,身体结实,寿衣棺材都没有备下,现在赶着用,管事若不好好挑,老爷就要着急拿自己的寿棺给小老婆了。
刘老爷茶饭不思,儿子也形容憔悴,衙门那里告了假。邹仁从外面回来,在回廊上碰到刘老爷,刘老爷抱着盆碗莲凄凄切切地跟他说:“快四十了,儿子也大了。她晓得我喜欢吃莲藕,都是我害了她。”
邹仁由家丁带路,刚从二夫人娘家回来。秋天的池塘水不深,二夫人是陷在淤泥里活活闷死的。虽然没见着二夫人的尸体,但当他在田垄上徘徊时挂在腰上的银铃骤响不停。邹仁抽剑往枯荷残梗中刺去,万千泥点顿时从池塘里弹射向他。区区闪避的功夫,那东西就跑没影儿了。收回来的剑尖带着蓝色的血,大概是个水生。
邹仁没有于心不忍的心思,他直白地告诉刘老爷:“你夫人是被妖怪害死的。”
闻言,刘老爷受到惊吓连哭都忘记了。他愣了许久,忽然扑上来。邹仁往旁边一退结果让刘老爷扑到后面的七师弟身上,傅俞礼被这个满脑肥肠的撞得后退,嫌恶地推开他。
刘老爷改为握着拳头,哭得稀里糊涂的脸咬牙切齿:“道长您要替内子报仇啊!我们一家和那妖怪无冤无仇!”
傅俞礼幽幽道:“那不一定。”
邹仁介绍道:“这是我师弟,年纪比较小。”
傅俞礼顿时“哼”了一声。
“邹某定当尽力。”
刘老爷还是忍不住揪住邹仁的袖子:“道长啊不是尽不尽力,您一定要抓到那妖怪啊!出多少钱我都愿意!”
管事也劝刘老爷:“老爷啊,道长是世外高人,谈什么钱不钱的。”
刘老爷痛到深处昏头昏脑,这是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打金砖给你们。”
邹仁对管事道:“捉妖就在这几日,还需要你们帮忙。”邹仁不动声色从刘老爷手中抽出袖子。
管事推开老爷,向邹仁拱手:“但听驱策。”
待两师兄弟到了僻静的地方。邹仁坐在凳子上,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半杯茶,搁桌上的时候声响大了点。傅俞礼没去接那杯茶,若无其事走到床沿,坐下来给自己捏腿。
邹仁碰到傅俞礼完全是巧合。傅俞礼拿帖子的那一家和二夫人娘家是一个村。那天,傅俞礼浮皮潦草给人家画了几道符就要走人,人家拉着他说道长您不要急着走哇好歹等那鬼走了再说啊。傅俞礼怒道:“没鬼这种东西是你们自己人有鬼,你再说就算怀疑我的符有问题!信不过就去找别家。我这边忙着呢别挡道!”他们这偏僻地方哪里好找道观,就听说个祁山派有口皆碑不是糊弄人,哪晓得祁山派的道士脾气这么大。这边不让走,两方正扯皮,背着剑的邹仁打道上经过。
邹仁押着傅俞礼重新检查宅子一番,再三保证过几日还会过来,随行的家丁则把他吹得天花乱坠,那边才半信半疑地放人。
祁山的脸面都丢尽了。
“你都看到了,那就是人装鬼,没事找事!倒是你这边,居然死人了。摊上恶妖了吧。”傅俞礼脸上是一种没经历过生死的天真。
“师傅同意你下来的?”
傅俞礼不说话。
“你上午急着去哪儿?”上午一群人扯皮时,邹仁听到傅俞礼不耐烦喊我有急事。
傅俞礼仍然没说话。
邹仁把茶水端起来自己一口饮尽:“等这边事了回祁山听师傅处置吧。”
“好嘛!”傅俞礼翘起腿转动脚踝,左边转完换右边:“就让师傅再担心几日。”
邹仁斜眼看过去,斥道:“你知道师傅担心还偷跑下来?连剑都挥不动除什么妖?”
“你——”傅俞礼脸上闪过纠结之色,“唉,不跟你说了。”
邹仁也不打算听傅俞礼讲,他只道:“这里的妖怪已经害人性命了。你这几天跟着我不要乱走。”
傅俞礼是不会听话的。第二天上午他就从丫鬟家丁口中把事情摸清楚了,下午又神不知鬼不觉摸进刘夫人的卧房。天黑邹仁才回来,他以为傅俞礼以及睡了。结果傅俞礼翻过身来告诉他:“刘夫人的卧房里有非人气息。”
“哪儿?你竟摸进别人卧房?”
“别那么迂,我也是为了帮你。两个壁龛里。木像都是空心的,背面各有一碗水,水里有残留的妖气。”傅俞礼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师兄敬神,恐怕没有拿起来看过吧?”
“我去的时候有管事盯着。”邹仁刚脱下衣裳又起来穿衣。傅俞礼虽然天生体弱,但五觉异于常人,俗称“花子”。所谓妖气这种东西,邹仁尚且要辅助外物,傅俞礼却像能闻着味道似的,所以师傅一直觉得自己捡了个宝。
“好吧!”傅俞礼犹豫一会儿,忽然低声说:“师兄。我想回家。”
“嗯。”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父母还健在,我得回去看他们一眼。”再说下去就难为情了,傅俞礼的神情一下鲜活起来,这是转而开玩笑的样子,“而且我以前还有个相好,瓜子脸,比我还白净。我得看看她是真得为我吃斋念佛,还是孩子生一串了。”
“你是看到三师兄下山去了才这么想?”邹仁背上剑。
傅俞礼看到邹仁从柜子里拿出长剑:“回家过中秋嘛,我好多年没回去了。你要去杀鬼?”
“嗯”
傅俞礼道:“要不要我给你助阵?”
“不必了。不管怎样你先跟我回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