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2 / 2）
整座迷雾村都沉睡在黑暗中，只有医馆内还有淡黄烛光。成颖循着花香，走到了后院。
卧房的窗户半开，透过窗隙，恰好能看到秋拾桑的睡颜。
踏云履有术法加持，落地无声。口中念了声诀，房门便无声打开，夜风也灌入了房内，吹得正中桌上的烛火呼一声大了两圈。
侧间门未关，成颖缓缓走到了秋拾桑床边，她叹了口气低喃道：“怎么能这样没有防备心呢？如果来人不是我呢。”
听着熟睡中的人沉重的呼吸声，成颖悄悄掀起了被子，将五色绳捆在了对方脚踝处。
“又到端午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过端午时的事吗？你半夜悄悄给我系了五色绳，我问这是什么，你说这是端午节时长辈给小辈的节礼，说你希望你的徒弟能平安、健康、一生顺遂。我说我不过中原的节日，你却硬拉着我去看赛纸鸢。”
“十九年，十九个端午，我们在一起过了十八个。去年端午我刚上任阁主，整日整夜的忙，以前最厌恶的皇家宴，却成了我唯一能偷闲的机会。我喝到半夜，喝了个大醉，昏睡了一整晚。梦中我梦到你，梦到你叫我，说你心疼我。我抱着你什么胡话都说了，你却没有回我一句。等梦醒了，我看到那根五色绳，我知道，是你来了。”
成颖坐在床边，就这样看着秋拾桑，低声絮絮说着。明明没有喝酒，她却觉得自己醉得跟去年一样。
“我怕你这次不来，就自己来找你。”
看着看着，对方忽然勾唇微微一笑，成颖见着也不自觉笑了：“你梦见什么了呢？”
天渐渐亮了，远处传来鸡鸣之声。成颖俯身轻吻秋拾桑，“我也希望我的师父能平安、健康、一生顺遂。”
秋拾桑起了个大早，整个人坐在床上还有些懵，他总感觉睡觉的时候有人来过，但不确定是不是在做梦。想到今天还有正事，拍了拍脸便起身洗漱，换衣服时看着脚上的五色绳满脑子问号，心里猜测是小白这家伙弄的，笑骂着换上了蚕娘昨日送来的礼服。
赤色上衣用彩丝绣出五谷，下着赭裳，领口袖口还镶上半寸正黄绸缎，手指抚上还能感受到凹凸暗纹。
衣服也穿惯了，只是弄不明白这头发。往常秋拾桑都是随意抓做一把，再用发绳在头顶捆上几圈，不散掉就行。可今日毕竟是重要场合，蚕娘昨日见他打扮随意连连嘱咐一声要他今日得体些，莫得罪了天上的神仙。
“我好想回去啊！虽然我以前总是跟人吐槽掉发秃顶，但是也没必要一次送我这么多吧！真的很难打理诶。”秋拾桑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把玉冠带上，已然放弃瘫倒在椅子上。
咚咚两声响，成颖推开门进来了。秋拾桑连忙坐起身来，他不想在妹子面前丢脸。
“马上就要到时候了，我们的神官还没束好冠吗？”成颖今日穿了一身青衣，与昨日那身红衣一样的制式，只是外面罩着件海珠云肩。
“……我束不好。”其实是不会，秋拾桑心里想，但不说。
成颖径直从秋拾桑手里拿过玉冠放在桌上。那玉冠颜色皎白，线条流畅纹理繁复。成颖拿起桌上的木梳，握着秋拾桑的发缓缓梳着，手法温柔似在流连。
尖且细长的梳齿轻轻搔过头皮，引起脊背一阵酥麻。黑发被梳成几股，在头顶挽成髻用黑帛缠绕，戴玉冠的时候成颖还特意弯下腰来，同秋拾桑一起在镜中瞧着是否戴正。
“昨日我本想带着隽堂来给先生见个礼，回来的时候见您房门紧闭。想着您今天有得忙，也没再想着喊门了。”他们离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吐在了他的颈后，害得秋拾桑身体紧绷着。
“昨日陪小白画了一晚上纸鸢，又把今日要的东西清点了一遍，累了便睡了。”他一直在偷瞄成颖，只是那人好像专心梳发并未察觉。秋拾桑从镜中看着身后那人，现在的成颖没了之前的张扬感觉，低垂的瑞凤眼只有温柔一词能够形容。
“说起您这徒弟，我可有句话要说。小孩爱贪玩我是晓得的，只是这小孩在背后说人可不应当了，而且这背后说人可得小声些，指不定就被风吹到那人耳朵里了。”成颖看来他两眼，直说了：“我不过是逗过他几回，他怎么就跑您这来告状了呢？”
‘你不也是在告状吗？’秋拾桑又是一个头大，这两人是不是天生不对盘，又挨个来朝他告状了。小白跟他说的话他没听清，倒被这位苦主听了个一清二楚，一下子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孩子调皮是应该管教，等晚些他放风筝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育他。”
“我怕您偏心。”
秋拾桑是最受不了这样绵软的调调的，他听成颖这样说，脑子有点短路。他想，难道前世的秋拾桑与这人有点什么？又惊叹这人是不是变脸大师，一句话一个样。
“时间不早了，我先去礼台了，今天谢谢你。”秋拾桑说完就拿起案上的文稿走出门。
礼台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正中祭台上摆着多种祭牲，高香插在新米打底的香炉里，五谷制成的糕点摆成塔状，四方接摆着一个半人高香炉，从中烧出滚滚白烟，浓郁艾草味道飘散开来。
蓄着山羊胡子的老者神色肃穆的主礼，秋拾桑是推举出来的神官，即将民声传达给天神的人。祭文稿早已写好，他只需要照着前人书写大声诵读即可。
围观者多是虔诚伏到在地，等秋拾桑将祭文读完，就是身着彩衣的成人进行祈福。
秋拾桑默默退到一旁背光处，礼服厚重，刚刚只是站在台上片刻，背心就湿了大半。他悄悄扯着领口，想让风灌进去降温。随着鼓点越来越快，礼台上的舞者跳的也越来越快，一阵急促的小鼓声结束，舞者也皆跪倒在地，带着观礼众人一同大喊：“我等心诚望天神庇佑，愿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愿身体康健、外邪不侵。”
那喊声震天，在四周回荡不止，秋拾桑看着乌泱泱一片人海，手臂上泛起一层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