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罪(1 / 2)
卿笑寒临阵反水,还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祁纵活剐了他的心都有。
书剑宗的门徒们却亲眼见证峰回路转,都和卿危想到一块儿去了,顿时惭愧万分,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少公子之腹。少公子紧急关头仍以大局为重,真是深明大义。这样一位同辈楷模遭到毒瘤折辱,真是苍天有眼无珠。
卿笑寒不明白这来自四面八方的怜惜是怎么回事。
他只看到黑衣少年有几根头发被气得翘了起来,于是安抚性地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觉得手感出奇的好,干脆就把手搁在他头顶了。
祁纵怒发冲冠却惨遭爱抚,差点吐血暴毙。偏偏书剑宗门徒又另有一番解释,在他们眼里少公子正用蕴满灵力的手掌压制着祁毒瘤,随时可以为他开颅,打他个脑浆崩裂血溅五步!
他们肃然起敬,纷纷掏出束灵绳,小心谨慎地靠上前来,想把祁纵五花大绑。没想到卿笑寒看了眼这手腕粗的麻绳,莫名想起了刚在屋里感受到的、祁纵还不算结实的身形。
他轻叹一声道:“罢了,我来吧。”
门徒们立刻双手奉上束灵绳:“好的没问题!少公子请!”
然后卿笑寒看都没看他们,一弯腰把祁纵抱了起来。
他微微笑道:“我们走。”
他怀里的祁纵:“?!”
然后卿笑寒便召剑而出、御剑而去,只留下一大群人大眼瞪小眼,诡异地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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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琅琊山半腰的宗派仙府,一派灯火通明。
刚有门徒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引入一列又一列的名门修士。悠长的通传声回荡在夜空下,两路纵队分立道旁,钟鼓召集全宗门徒。
书剑兼修的宗派早已按部恭候,随后入席的则是专攻武道的剑派、投身卷帙的书派。他们都知道今时今日是为何事而来,几大尊长目光相接,又各自严肃地移开视线,心绪沉沉。
前来赴会的各派修士也渐渐到齐,正邪双方面对面落座。他们的衣着言行泾渭分明,还一句话没说,就已经显出了剑拔弩张的气势。
书剑宗宗主卿迟坐在正中首座上,不知自己这祖传的亘明宫过了今夜,还保不保得住。
他看起来就二十六七岁,其实是凭借深不可测的修为与时间抗衡,叫人看不出实际年龄。作为一宗之主,他自然是锦衣玉带、佩剑高冠,可他忽然长叹了一声,令人出乎意料的,流露出了一分完全不像上位者的丧气:“怎么就这么倒霉呢,碰上了祁家那小子。祁裂也不派个人来跟着他儿子,篓子捅到我们书剑宗门下,还得我来兜着。”
一旁的书派祭酒闻言立刻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宗主!大庭广众,注意言辞!你平日里跟老夫胡说几句也就罢了,现在万众瞩目,不许乱讲!”
“得得得,我闭嘴。”卿迟自讨没趣地翻了个白眼,但他在这种肃杀的氛围里根本闲不住,才一会儿就又想发表几句高见。
然而他还没开口,就被另一边的剑派祭酒一肘子怼在了肋骨上。
剑派祭酒、卿危的授业恩师,同时身负剑皇之名的严昼如缓缓地转过了头来,刚狠揍了本宗宗主的手臂此刻柔若无骨,搭在膝上,仿佛无事发生。
她问:“你有事?”
这是个雪肤花貌,乌发红唇的美人。然而她一双凤眼清凌凌不容尘杂,瞬间把卿迟钉在了座上动弹不得。
卿迟就怂这个男人婆,当下夹起尾巴,乖得不能再乖:“没事没事。我就是在想,阿危和笑寒怎么还不来。祁家那小子莫不是跑了吧?嘶,刚才听说他对我的宝贝笑寒做了些不可描述之事……我可怜的儿……噫!”
严昼如的「踏世」顷刻间出鞘半寸,她古井无波的眸子如两潭死水,纤白玉指轻抚剑铭:“你要是再没一句好话,我就先取你的狗头祭天。”
卿迟:“……”
保命要紧,在剑派祭酒眼里,宗主犯贱与庶民同罪,而且罪该万死。卿迟终于端正了坐姿,道:“好说好说。你打我可以,别打脸就行。”
他嘀咕完这句便安静了,金碧辉煌的屋宇下,一时间落针可闻。
整个修界中有头有脸的老辈都在这儿了,许多无心俗事的隐者也在今夜出山,因为要审的不是旁人,是那江南金陵长生殿的少主祁纵。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十七年前,他的父亲、现任长生殿殿主祁裂。也曾是恶名远播的修界毒瘤,也曾是鲜衣怒马的十七岁少年,也曾是由于罔顾年会规则肆意杀伐、被数十名修士“请”上了亘明宫。
但当年祁裂在阶下大放厥词,一人一刀杀出重围,直接引爆了第一场正邪之争。那次大战有大半个修界倾巢而出,上百名门一日覆灭、成千修士一夜陨落。正邪双方几乎同归于尽,最终两边都元气大伤,纷纷退居本土,互不侵犯直到今天。
但行事不同、功法不同,正邪自古对立,怎可能就这样相安无事。太平了这么些年,早就又有暗流汹涌。
一时间宫内人人自危,正邪双方都盯紧了对方的一举一动。有几位侥幸从当年大战中存活下来的老者,此刻更是双目渐渐发红,只记得那晚夕阳收拢最后一抹光辉时,祁裂的刀锋便成了入夜的光源。他突围时的一声清啸,至今仍像个幽灵般盘桓在亘明宫内,绕梁不散。
就在这时剑鸣一响,所有人都像是被突然惊醒,齐刷刷地向门口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