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月(1 / 2)
20160513
初
“假使我又见你,
“隔了悠长的岁月。
“我该如何向你致意?
“以沉默,以涕泣。”
壹
前女友提分手的时候,说我像光源氏。
有意无意地引了无数我不爱的女孩子爱我,自己却一直遥望着一个得不到的人。
“你招惹了多少人,就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和之前穷追猛打黏人乖萌的她不一样,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而且你永远得不到你的藤壶。”
你以为你这么说一段自觉聪明的话,就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吗?
三年之后我再次遇见她的时候,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想起她是谁。于是在我表现出惊讶的神情并叫出她的名字时候,她很尴尬地红了脸。
我的藤壶吗。
我躺在窗台的大理石板上,闭着眼睛感受太阳在我眼皮上变的血红戏法,那种灼热难耐的胀痛感。
过了几分钟,那双眼睛果然又出现了。
淡漠的、冷清的、狐狸一样的眼睛。
哦,忘了自我介绍。
我叫张绫珈。
贰
真庆幸快要毕业了。
我这种天性浪漫的人,为什么非要来*冷淡的慕尼黑不可?
对此我的父母发出很无辜的笑声,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爹娘:“岚妲的妈妈是LMU的校友嘛。”
“哦。”我翻着白眼,用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带上手套伸手把微波炉里的那盘香肠拿出来,“但是柳阿姨学物理,我学医,所以有什么联系吗?”
“啊,哈哈哈。”爸爸干笑起来,“还真怀念当时我们一起上学的日子啊。”
“喔,所以你看看柳阿姨和李叔叔多上进——”好像热太久了,咬了一口差点把舌头给烫掉,“喔!”
“那有什么办法,爱情和学业只能选一个的话,那就选爱情呗。”妈妈笑嘻嘻地说,“你看他们选的是学业,所以离婚了吧?”
话一说完,我们就进入了近乎一分钟的沉默。
“啊说起来,你回国的时候带女朋友回来吧?”妈妈最先打破沉默。
“是啊是啊,你也差不多该结婚了,都要二十七的人了。”爸爸的语气就像一个急着嫁女儿的母亲,这个比喻虽然听起来很滑稽但是……真的很像。
“哦,我们分手了。”我拿着叉了一段香肠的叉子满不在乎地挥了挥,“就上个星期。”
“你这个渣男!又玩弄少女的感情!”
“什么啊,她先劈腿的好吗!”我差点被妈妈这一声怒吼给吓破胆,“还有,我几时玩弄过少女的感情了?”
“哎好了好了,你妈妈就是急着抱孙子——你圣诞节回国吗?”
“不回吧,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爸爸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就是岚妲年底要结婚了,我和你妈妈觉得你可能去一下比较好。”
我端着黑啤酒的手停在空中。
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更让人窒息,因为没有人想主动说点什么。
叁
我会莫名其妙惹得很多女孩子喜欢,这要万分感谢我爸妈,从头开始就把我往撩妹高手这个奇怪的方向培养。对,在别人都把孩子往清华北大高材生那个方向逼的时候,他们让我好好学各种与学习没什么特别大关系的技能。比如小的时候安排钢琴课啊,把我按去看小说啊,再大一点被我爸拖去学各种球跑各种步,再到后来:“你要不然去学吉他好了,最近女孩子们好像特别喜欢会吉他的男生?”
“……”
……你们为什么不担心儿子早恋?
“傻孩子,你条件这么好,会看上高中里普通的女孩子吗!”妈妈这么说着,笑得跟个傻瓜一样,“爸妈给了你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光有成绩性格不好还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
不知道他们那个年代是不是开始流行养成类游戏了,但是多谢他们这么胡闹,有着如此幼稚的父母的我心智成熟得很早。而且因为被这些琐事烦得要命,一闲下来就学习——天啊这是何等奇葩的童年,此处应该加上一个微笑的表情。
“如果你压着小孩学习,小孩一定会想方设法溜出去玩;而如果你压着小孩去玩,说不定这孩子会想方设法地去学习嘛。”后来爸妈这么解释。
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要在此处再加一个微笑的符号。
肆
爸妈和李岚妲的父母是高中同学——大学同学,然后抛下那两口子没再继续深造,结婚去了。
虽然父母熟悉,但我和李岚妲其实也不算熟,就是还小的时候见过几面,又因为小学初中都不在一个学校,所以我对她高中以前的印象就只停留在见过几面之后总结出来的“一脸冷漠事不关己的狐狸眼小女孩”上。
不过没关系,因为高中我们毫无悬念地考进了一个学校。
高一刚入学的那一天,我记得在下雨,桂花甜丝丝的味道弥散在校园里,像飘在半空的梦。
已经长大的狐狸眼女孩亭亭玉立,长长的头发束成马尾,撑着一把红色的格子伞,手里拿着通知书,静静站在雨里。
手机响了。
“喂,妈妈?”
“……没关系,我自己去报名吧。”
我看着她淡定地挂了电话,低下头,伸手掩住口鼻,然后肩膀一耸一耸地,却听不到哭声。
你问我为什么跟个变态一样站得老远,盯着一个姑娘看?
因为我妈就站在我边上,等着带她一起回去啊。
伍
李岚妲很快就出了名。非零班的人坐在了年级第一的位子,元旦联欢上声音清冷动听的主持人,话剧表演里声泪俱下的燕太子丹……身边很多哥们开始蠢蠢欲动想认识她。
“李岚妲。”
“喔,你是张绫珈?”
“诶你还记得我?”
“其实不是,是因为你和张阿姨长得太像了。”
“啊,哦,的确……很多人都这么说。那个,我在二班。”
“哦。”
“我妈让我……跟你联系一下……然后表示关切?”
“我会被你身边的女孩子打死,还是算了。”
“……喔喔,哦。”
“……”
“……”
“那么,再见?”
“哦!对!拜拜!”
这是我们在高中里的第一次对话。
我发誓我从来不曾如此狼狈地跟女孩子说话。
那双永远都不高兴的狐狸眼有魔力,摄人心魄,一定是这样。
不然为什么之后每次我和她说话的时候都跟个笨蛋一样。
柒
我把行李收拾好了,东西不多,就是一些书和衣服,还有电脑之类的。
舍友浩二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galgame,这是个日本来的机械技术宅,对我天/朝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所以和平相处了好几年,关系非常好,连中文都学得差不多了——就是讲起来那个调子实在难听。听到我说圣诞后要回国,眼睛瞪得眼珠都要跑出来了:“なに?!我要寂寞死的!”
“没关系,你还有你女朋友。”我翻了个白眼,“今天晚上你自己解决晚饭,我要出门去。”
我把大衣从衣架上拿下来,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折回来——这货果然又开始玩了。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他都没发觉,于是开口道,“浩二,你说结婚礼物应该送什么好?”
“啊?”浩二把手上的PSP放下,坐起来,“送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女孩子。不过其实不就是送他们夫妇的吗?”
“女孩子!是你喜欢的女孩子吗?”浩二的嘴角快要笑到眼睛上去了。
该死的,这个圣诞节我要送他一把切腹刀。
这种带着浓浓黑色幽默的念头此时并没有让我的嘴角上扬——恰恰相反。忍了很多天的情绪终于快要决堤了。
我知道我现在这个表情不像往日的我,不然浩二也不会立刻收起笑来,走过来把手按在我肩上。
“喂,绫珈,喝酒去吧?”
当我抑制不住、鼻腔发酸的时候,他叹了口气,这么说。
捌
浩二抱着酒吧老板娘的猫睡在了吧台上,我醉眼惺忪地看见那只猫一脸嫌弃地用菜刀眼瞪着他。好吧,我也正在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不过一个刚哭过的大男人其实没资格露出这个眼神。
不过这只猫的这个神情好像很久以前在另一只猫的脸上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