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1 / 2）

风很萧索，佘鸠抬眼看了看漏风的窗户，面无表情的拿了块破毛巾堵住了窗缝。

降温了。

灰色的磨砂玻璃将外面的建筑照得又糊又暗，隐隐约约，看得清下面聚集了几道灰色的人影。

是院长和新来的客人。

佘鸠只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这不关她的事，她只差五年就成年了，太大了，一般人不会要。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外面的风声，她进了厕所，锁了门，对着镜子拉下肩膀处的衣服。

脖子到肩膀上的那条柔和的曲线上，有一个牙印，咬的人没有留力气，很狠。

隐隐可以窥见血迹，又新渗出来了。

这块皮肤，回来时被她搓洗了很久，用力过度留下的红痕还在。

面无表情的佘鸠此刻眼神变得很冷，眸色深处有着稍许暗沉，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浑浊与成熟。

她想：还没消啊。

看了看血迹，她拿起纸巾擦了擦。

门被敲响了，佘鸠动作一顿，丢了纸巾，拉上衣领开了门。

门口是院长妈妈。

这个年迈而矮小的女人，此刻笑容拉的很大，嘴角两边好像被扯开。

她说：“这就是佘鸠，她是个乖孩子。”

听到在说自己，佘鸠抬眼看院长的身后。

是两个看起来尚算年轻的夫妇，打扮的盘条理顺，考究的衣服，都带着副眼睛，与周遭灰暗的环境格格不入。

佘鸠微微垂眸，眼神内敛，她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视线本想放在地板上，却又窥见了那对夫妇的鞋子，很新，黑皮革，比电视上的还好看。

新鞋在暗沉的地板上看着有些委屈，也衬得周遭环境分明。

它旁边，是院长线头错位的毛线鞋。

这是她织给院长的。

院长还在笑，她大赤赤推门让那对夫妇进来。

她肥胖的身躯笑着颤抖：“佘鸠她啊，长得是我们这里女孩中最好的！学习成绩也不差，次次名列前茅，给我们院争光！她人也机灵，经常帮忙照顾其他孩子。这孩子啊！特别好，特别好……”

院长不擅长和这么高档的人打交道，来这里的人不多，她嘴笨，只能一个劲说特别好。

语气的诚恳被她的笑容冲得有些浮夸。

佘鸠感觉那对夫妇的视线投落在她身上，她很不适应，动作有点僵。

院长又笑：“唉你这孩子，怎么不笑一笑？哎呀，天气冷了，脸冻僵了吧？来笑笑，多笑笑！”

院长此刻，像个急着招人拉客的老板。

她语气里，有焦急和恳求。

佘鸠对别人的情绪，一向很敏感，她知道院长的焦急，抬起脸，对那对夫妇笑了笑。

她长得的确不俗，笑得也很漂亮。

白白的脸蛋，同样与这里格格不入。

那对夫妇没说话。

院长却松了口气，她开始絮絮叨叨：“小鸠真的很懂事，只是可惜，因为年纪大，没人愿意要。她还喜欢把位置让给别人，这才导致现在还在这里。这姑娘啊，放正常人家里，都是别人眼红的，要招人疼的。”

院长自说自的，喉头有点哽咽。

佘鸠感受到了，心绪抖了抖，笑容越发僵硬。

她有点笑不下去。

那对夫妇没有发现两人的异样。

男人说：“嗯，长得很好，你刚刚说她读书不错？”

他的话语理性，像一个在挑商品的顾客。

院长：“对对，每回都是第一，老师经常夸她！”

女人开口了，她声音有点细，说话时轻轻的，显得很温柔。

她说：“佘鸠？很好听的名字，我们是你以后的爸爸妈妈，我可以叫你小鸠吗？”

佘鸠到现在，才完全认清事实，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要被人领养了。

许久，在院长恳切的注视下，她用那张笑脸说：“好。”

佘鸠今年十三岁，离成年还有五年，作为孤儿院里低调的剩女，这一天，她被预定了新家庭。

那天新夫妇走后，佘鸠和院长有过谈话。

在院长室。

离了人前，院长没再笑得那么浮夸。

她习惯抿着唇，看起来两边唇角下垂，一脸不开心，她的眼圈很重，不说话时一脸疲态。

佘鸠和她说：“妈妈，我不想走。”

院长没说话，沉默的摇了摇头。

佘鸠咬咬牙：“小红岁数和我差不多，平时也乖，不然你看看……”

“佘鸠。”院长打断了她。

她苍老的眼神递过来，她说：“现在不是给人考虑的时候。你让了那么多回，该想想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