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二）（1 / 2）

“我不知道江少爷——”水天森突然拔高了音调，一双鹰目让人觉得对方已经扎破了他的皮肉，如芒在背的异样始终无法忽略。然后他看见男人笑起来，是微笑，但和狞笑没什么区别。

“是——什么——意思？”

从舟落在茶杯上的视线微微往江天一那边移，就看见了“表情龟裂”的江天一。

他看着茶杯里的茶，淡淡道：“读书人的事，算不得偷。”

客厅里沉默半晌，忽而郭老爷子拍着大腿笑起来，爽朗的笑声还真的是有把这天花板掀下来的趋势。

等老爷子笑够了，水天森的脸色也缓过来，跟着老爷子一起笑一两声，而江天一，则是敲着二郎腿，双手放在膝盖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指关节，也没有说什么话。

“小舟这样的年轻人，我最喜欢！”郭老爷子给出他的评价，看上去是极高的。从舟笑一声，回到：“我觉得我爷爷也最喜欢我这样的年轻人。”这句话又戳到了老爷子的点，起身问他要不要添茶，从舟看一眼手中的茶水，喝了一半，也凉了。

“有劳。”

从舟不跟着添乱，老爷子也需要时间自己思考。

果然，老爷子走开之后水天森漾着手中的茶杯，忽然变了个画风，道：“江世侄有没有那个想法回到商业圈里？虽然不一定能有自家的草屋，改一个狗屋也是不错的。”

“水叔，那是自谦。”江天一像是油盐不进的一根棒槌，看上去无可救药的那种。

“这一行的事，说别人，说自家，都不要用金啊银啊什么的，晦气。”这句话，他说得像是真心实意的，前一刻还锋芒毕露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像是个普通的长辈。

江天一刚才明里暗里暗示了水天森是因为资源局那边来调查矿产才来拜访郭千城，至于目的，那是司马昭之心。

两个人都是锋芒毕露的人两三句话之后，就争执了起来。而江天一话语暧昧，也不明示自己是支持还是反对，他和父亲那边的关系不怎么样，而在水天森看起来，有利益就能拉成同伙，这时候免不了试探一番——多一个敌人不如少一个，就算不是朋友，能够减少路上的障碍，那也是好的。

从舟继续看自己手机上的电子书，没有参与对话。他刚才的最后一句话正是水天森想要的，也正好减少了郭千城的负担，将形势一下子缓和过来。

水天森似乎还想和从舟叙旧，郭千城的回来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老爷子先给从舟倒上了水，然后是水天森，最后才是江天一，给江天一添水的时候还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都三十几的人类，老婆没一个，事业还是半瓶水，你到底想干什么来者？！”

无缘无故中枪的江天一想说什么，但被老爷子一个眼神堵了回去：“待会儿在收拾你！”

大概是在画展的嘶吼接连说了数十天还不尽兴，老爷子打算待会儿再和江天一叨叨老生常谈的那些事情。

喝完茶之后江天一老爷子又和水天森谈了一会儿有关子女的事，听起来是一些十分家常的事情，琐碎，而且无聊。但从舟一字不落地倒进耳朵里。

水天森离开时从舟和江天一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没有去送，老爷子坚持要亲自把客人送出门外，脸上还挂着笑。

这意思，是要成了。

至少不会黄。

水天森最后扫一眼台阶上的两个年轻人，喊到：“小舟下次和江世侄一起来正公玩？”

从舟笑回，江天一还是那幅臭脸。

但江家大少爷不好惹也是出了名的，在三年前手撕所有媒体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就算他是个有名无实的大少，至少人家心性在，学识也在，光着两点，就能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了，至少，谁愿意跟一个疯狗计较？

这时候疯狗看一眼远远开出去的车子，和还没有回来的郭老爷子，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他知道了。”

从舟看了眼车子驶离的方向，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知道了，又能怎么办？”

郭老爷子上楼梯有些吃力，这回没人扶着，两个人主动上前去。

老爷子看了眼二人：“你俩聊什么呢？”

“聊艺术派别，郭爷爷，接下来你该给我说说怎么在平淡之中写得黑暗了吧？”

“你呀……”郭老爷子摇摇头，这个说话好听，相处也舒服的年轻人偏偏是来向他请教这样阴暗的东西的，“你到底要写什么东西，还这么挑三拣四？”老人低声嘀咕，挑三拣四的从舟面不改色：“不是常见的那种黑暗，是那种归咎于大众的、普遍存在的。”

老人的絮絮叨叨一顿，问：“这么折磨自己干什么？”

“人们习惯于将错误归咎于现有的客观条件，但这些客观条件也是这些人创造的。”从舟认真地分析，“江爷爷和我说过，如果停留在表面，书一定卖得出去，但是，问题是，我不想让所有看见的人有逃脱的余地。”

所有人都是罪人，看见了他的书的，没有一个能够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