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雪夜情2（1 / 2）
“咚——咚！咚！咚”四更的打更声传到皇城的地安门甲号大街，也传进了翁家。
瑛代为翁果图戴上护膝，披上大衣，嘱咐道：“阿玛，今天夜里下雪了路滑，你等下出门小心点，你腿上有旧伤，更要注意。”
之后瑛代又嘱咐弟弟：“刚安，去院子里把马给牵出来，然后把门给打开。”
在门外的甲号大街上，被冻的直哆嗦姓陈的小女孩沿着街边，挨家挨户地看着，令她失望的是，每一家都是大门紧锁，当她走到翁家门口的时候突然站住了。
望着“翁宅”的门牌，小女孩踟蹰了好了一会儿，似乎要做什么决定。突然她听到翁家院子里有声响，心一横牙一咬，直接躺倒在门前的雪地里，佯装冻昏。
瑛代的弟弟刚安一打开家门，就看到横躺在门口的小女孩，惊呼：“阿玛！额云（满语：姐姐）！”
瑛代和翁果图冲了出来，看到门前这一幕，翁果图脱口而出：“瑛代，快把她抱进家里来！”
“好勒！”瑛代就等着父亲这句话，她一把将小女孩拦腰抱起回到屋里。
饭桌旁边有张炕，瑛代把小女孩放在炕上，突然她感觉到小女孩眼睫毛动了一下，呵，敢情没真冻晕啊，瑛代想着，拿起被子就砸在了小女孩身上。
翁家领养的女孩淳格起身到灶台前，盛了一盆热水端给瑛代。
翁果图又端了小半盆冷水倒进盆子里：“冻倒了不能用热水，得用温水才行。”
瑛代把毛巾放到温水里，捞起拧干后仔细给小女孩擦脸，心中暗想：“看起来是一张老实的脸，但也会装晕忽悠人啊，不过，我喜欢！”
看到翁果图满脸忧虑，瑛代瞄了父亲一眼，“阿玛，想什么呢，是不是担心这小丫头醒了之后该怎么办？”
翁果图叹了口气：“是啊，瑛代，要是你阿玛混得好，再多收一个女儿也不碍事，可是咱这家境，哎……”
“阿玛，”瑛代不着痕迹地劝说道：“这小女孩可是你让我捡回来的哦。如果咱们什么都不管，任由她冻死在门口，那不关咱的事儿，明天早上巡逻的卫兵就会把她拖到郊外义庄给埋了，可是咱们既然把人给捡回家里来了，总不能等她醒来再让她流落街头吧，帮人要帮到底不是吗？！”
瑛代一边说着自己的应对之策，一边扶着翁果图走出门。“宫里不是允许阿哥的侍奉格格带一个婢女去吗，我想好了，明年进宫就把她带上，不会影响家里生计的。所以阿玛你就别瞎操心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城门吧……”
送走父亲，瑛代转头对弟弟说：“刚安，你去院子往外看看，高大小姐回来了没有，正阳门最晚三更半关门，我想这会儿她怎么着也该走回来了。”
“额云，高大小姐一会儿来咱家，需要做点吃的吗，家里还剩一把韭菜，要不我炒个她爱吃的韭菜炒鸡蛋，再冲个汤？”淳格懂事地问道。
“这么冷的天，汤和韭菜实在太不够带劲了，还是开坛酒，今晚我非得好好灌高大小姐几盅！这样吧，我去切半根香肠，再拍几个黄瓜做下酒菜好了。你先给这小丫头做点吃的吧，估计她连晚饭都没吃，今天是小年夜，就做点酒酿丸子吧，连汤带水的，再加点酒，正好可以暖暖身子！”
瑛代说完就转头望向炕上的小女孩，看到小女孩躺在那里咽了口唾沫，忍不住笑了。
但竖着耳朵听着翁家人对话的小女孩终于松了口气，逐渐昏睡过去。
屋外的甲号大街，雪逐渐小了，高宁馨踩着满地的积雪，远远就看到高邸大门紧锁，忍不住啐了一口马氏那贱妇，然后略有期待地望向旁边的翁宅。
“Eldenjire be urgunjeme okdombi（满语：欢迎光临）！”（注1）
熟悉的问候传进了高宁馨的耳里，只见翁宅的门突然打开，瑛代笑盈盈地出现在门口。
“baniha （满语：谢谢）。”高宁馨感激地笑了笑，两人交汇了一下眼神，无需太多客套，高宁馨就很自然跟着瑛代走进了翁家。
高宁馨刚来到大厅，刚安和淳格就抱拳于腰，屈膝行了个“蹲安礼”：“高大小姐de elhe baimbi（满语：给高大小姐请安），祝您福寿康宁。”
高宁馨刚躬身回礼，一杯温热的茶就摆在了她身边的桌子上。平日里受惯了两个异母妹妹白眼和顶撞的她实在是太少见到这种“姐友弟恭”的场面了，眼睛不禁有些湿润，连忙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平稳了一下情绪，用一贯悠扬的声音笑道：“瑛代大姑（注2），你们家这套满人礼节，我都快接不住了！”
“哈哈哈，那高大小姐今天可得陪我好好喝上几盅！”瑛代爽朗地笑道，她话音未落，刚安和淳格就把酒坛、两只酒盅和拍黄瓜、腊肠片两道下酒菜端了上来。瑛代看到两个小家伙对着腊肠直咽口水，啧怪着拍了拍他们的后脑勺，“真是小馋猫”，然后捏起两片腊肠分别塞到他们的嘴里。
刚安和淳格咽下口里的腊肠，又行礼道：“高大小姐，额云，我们去睡觉了，晚安！”
等两个小家伙离开后，高宁馨不禁感慨道：“你们翁家总是说自己是粗人，不懂文化，但是看看刚安和淳格，十来岁的孩子，该有的规矩和礼数做得是样样到位，真想让高家的某些人看看，什么才叫家教，这就是家教！”
“能让高大小姐夸奖，不胜荣幸！”瑛代半开玩笑地说，她正准备坐下，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炕边给睡在那里的小女孩掖了掖被角。
高宁馨这才发现炕上还躺着一个小女孩，差点叫出来，随即压低声音道：“瑛代大姑，你该不会是又捡了个妹妹吧？！”
看到瑛代带着酒气的笑了，高宁馨低声嘀咕：“你这人就是这样，喝了点酒就开始大发善心，你说你捡点什么不好，非喜欢捡妹妹！妹妹有什么好的，我家那两个都快烦死我了！你倒好，没有亲生的，还非得捡两个回来……”
看到瑛代眼神闪过一丝黯然，高宁馨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你瞧我这嘴！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
“我也是有过亲生妹妹的……”想起早逝的额娘和夭折的幼妹，瑛代叹了口气，“每次看到小女孩，就会想起小时候额娘照顾我的情景，所以……”
说到早逝的母亲，高宁馨和瑛代顿时有了种“于我心有戚戚”的默契，不知道怎么的，高宁馨突然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那个名叫“魏璎宁”，声音细细柔柔的小女孩，一种莫名的暖意顿时涌上心头。
于是高宁馨端起自己的酒盅，“不说这些了，瑛代大姑，我敬你一盅！”
几盅酒落肚，两个人的情绪都好了很多，瑛代试图活跃一下气氛：“高大小姐，今天都看了些什么戏啊，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今天正阳大街戏园开了个‘小年剧场’好几个戏班的联台大戏，有《霸王别姬》、《贵妃醉酒》、《洛神赋》……”高宁馨回忆着，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对了，还真有件特别有趣的事情，今天下午有个戏班还唱了那个……哈哈哈哈……”（注3）
看到瑛代一脸迷惑，高宁馨解释道：“就是那个著名的‘隔帘误作梅花嗅，那识香从咏雪来’！”
听到熟悉的《怜香伴》唱词，秒懂的瑛代也大笑起来，“哈哈，那还真是‘一出好戏’啊！”
“‘今生为姊妹，来世为兄弟如何？’‘我和你来生做了夫妻罢！’”高宁馨忍不住唱了起来，乐不可支：“你是没看到啊，当唱到这一段的时候，台下有好几个大老爷们，脸都青了！对了，还有人专门赶着来看这出戏呢！”
瑛代饶有兴趣道：“能专门来看《怜香伴》的肯定是姑娘家！听你这意思，这人咱们认识？”
“对！”高宁馨点点头，“就是马中堂（注4）的那个侄女，你前几年还教她骑射的那位格格，名字叫什么来着？”
“你说的是容音格格吧！”瑛代想起了来，“是啊，当初马中堂请我和宁楚格去教他家贞仪格格和容音格格骑马和射箭，真快啊，一晃好几年过去了，我听说贞仪格格年前嫁给了怡亲王的世子，容音格格她是一个人去看戏的吗？”（注5）
“她怎么可能一个人去看戏，还带着个汉人小姐呢！”高宁馨神秘地说道，“那位小姐还不是汉军旗人和包衣汉人，是民间汉人，听口音好像是江浙一带人！你说，这马中堂的侄女怎么会勾搭上江南的汉人大小姐呢？”（注6）
瑛代倒是见怪不怪：“容音格格在她的大哥傅广成大人当杭州知府的时候，跟着他在江南住了两年，她天性纯善，为人豪爽仗义，闺中密友众多，会结交江南的汉人大小姐也是正常。不过，这民间汉人的大家闺秀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居然会和旗人家的格格一起看这种‘三流文人’写的戏？你确定她真的是民间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