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稽之谈(三)(1 / 2)
天天担心被人抓包的日子真是过够了。
“古焕?”
长教习八成是被自己的喷嚏声引来的。清楚这一点,猴蹲在桌下的和期冷汗涔涔,她听戚策琰慢条斯理地质问古焕,简直像是躺在断头台上揪心铡刀何时下落,“你不回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因被贬为春徒,跑来庄子喝酒听曲解闷。这托辞从喻鸿鹏那登徒子嘴里说出来像话,可换成古焕就不成了,他想不到,也说不出口。和期紧张地屏住呼吸,等那老实巴交的孩子憋了半天,终于憋了俩字出来,她都要窒息了。
“听书。”
完戏。
都不说古焕表现拙劣,即便戚策琰再蠢笨十分八分的,用脚指头也能猜到她就在附近。和期琢磨,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就两条路:走出去,亦或者,被人拎出去。
可就在她打定了主意出去请罪挽尊、颤巍巍地往外爬的之时,那头,长教习的话却又将她定在了原地。
“你现在是春徒,未经执事允许,不得随意出府游逛,”戚策琰的靴子竟然调转了方向,朝隔间外走去,同样远去的还有他的话音,“随我一道回府。”
这人肯定知道她在这。
所以他放她一马的理由是什么?
和期迷惑不解。
为谨慎起见,等那一行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好一阵子后她才敢探出半个脑袋,确认杜明楠和铃儿、戚策琰与古焕的确都不见了之后,和期又呆了一会,才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她环顾四周,抄起桌上那把桃花扇,将身上的灰土扑打干净,而后蹑手蹑脚地溜出了隔间。
庄子二楼的湖头戏晚上才开唱,生意也是晚上才兴隆。刚才喝闲茶那几个人都走了,只此刻剩马姓伙计一人孤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将客人剩的半碟盐花生一颗一颗往嘴里丢。
余光瞥见和期过来,马姓伙计熟练地换了张迎客的笑脸,他正欲起身,却被和期按住了肩膀。
“刚才从隔间里出来那几人去哪了?”她压低声音询问。
这话问得没由头,马姓伙计不解。“都走了啊,”他朝楼梯的方向一努下巴,“那个俊公子和与贵客您一同来的大高个、那个打扮漂亮的贵家小姐和丫鬟,是先后脚离开的,”他瞧见和期表情带疑,又补充了一句,“还是我送他们出的门。”
“您和他们不是一起的?”
好奇这些人的关系,伙计眼珠一转,贼笑着旁敲侧击。
“我?”
和期懒洋洋摇起扇子,闲笑着把话抹糊过去了,“我还没消遣够,刚那说书的讲的不赖,你将他给我叫来,我再点个本子听。”
马姓伙计得令,笑眯眯地鞠了个躬,便提步向前走去。
问不了杜明楠,便只能从说书先生身上下手了。和期瞅着马姓伙计走向楼梯口的方向,又惦记起诡秘的三楼来。就在此刻,和期忽然想起几件事,起了个大胆的猜测。她眉毛一扬,将伙计叫住了。
“你刚说的那贵家小姐……”
和期抛掷把玩着一颗盐花生,花生二次飞到空中时,忽然变成了一颗碎银子,“常来庄子听刚才那个桃花扇的故事么?”
她状若无意地问道。
·
从说书先生切入,简单是简单,但是有点费力。
和期刚才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刚先前策琰说的一句“突然叨扰”。
那时她光顾着傻乐,这话像风一般从她的脑海中掠过去,连波澜都没兴起一丝,如今想来,却是值得推敲:如果长教习与杜明楠是约好了来庄子听书,前者怎么会为“突然叨扰”而致歉呢?
而第二件事,就是南喜街头那十几辆华贵马车了。
她之前就猜测,马车们可能就在三楼。作为首辅嫡女,杜明楠的座驾应该也在其中。由此,和期进一步猜想:有没有可能,这杜大小姐本来要去的就是三楼,却被突然出现的戚策琰搅了局,所以不得已在二楼听起了书?
假设,杜明楠听见的那玄之又玄的“桃花扇”传奇故事是庄子三楼搞出来的名堂,那她每次到庄子,去的都应该是三楼。
要是她总是在二楼听这种乏味的故事,那和期一会见到说书的,也能打听出来——毕竟像杜明楠这样的贵女,即便再低调,在南喜街众人里头还是惹眼。
杜明楠要是来过许多次庄子,马姓伙计应该有印象。
这一通推测、假设,看起来对爬上戒备森严的三楼毫无用处,但是想要撬开面前这个对三楼明显知道些什么的伙计的嘴巴,这算是个不错的迂回之法。
这不是个敏感问题,马姓伙计盯着起起落落的碎银,果然轻易就放松了警惕,“那位贵家小姐是来过几次……”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顿了一下,后半句话变得含糊了起来,“她似乎是挺爱听桃花扇的事的。”
三楼提都不能提?
和期很诧异,看面前这人除去了笑脸、犹疑不定,她甚至要怀疑庄子三楼藏着不能见人的妖怪了。见状,她懒得再拐弯抹角,挑明了问:“那大小姐都是去三楼听书的?是三楼也有讲桃花扇故事的说书先生么?”
马姓伙计面露难色,向和期低头行了个礼:“贵客,恕小的知道的不多……还是给您去请说书先生吧。”
他没给和期再讲什么的机会,只无限眷恋地看了她手中碎银最后一眼,便掉头跑走了。
能让这贪财鬼甘心放弃银子……
难道三楼真盘踞着扇妖什么的妖灵?追求珍宝钱物,或者女子青春美色之类的东西?
盯着马姓伙计的背影,和期一边天方夜谭地胡想,一边罕见地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