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插柳有工作（2 / 2）

很容易习惯，指的是孤单的感觉钝化了吗？我这么想着，没能问出口。

当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沐江山忽然说，这儿就是当年你摔倒的地方。

我假装想不起来，说道，我已经记不得。

果然一切都变了。我本想回来看看那个小亭子，原来都拆了。

是啊，学校好几年以前翻新，都拆了。

……

那天过后，他又消失了，因为他的父亲要来，连带着让我想起他，那天晚上他告诉我之所以四年级以后不再跟我一起上学是因为大家都笑他，说他的女朋友比他高。

其实这一切，他不再跟我一起上学、疏远我之后已经全都传到我耳边。如今他能够坦然地亲自告诉我，我忽然送了一口气。

那个原因令我哑然，那时候我完全不了解他的痛苦，还怨恨他，疏远他，从来不主动跟他说话，所以才有了直到他搬走的最后一刻才急匆匆地跑出去跟他道别而摔倒的那一幕。

小时候，我们是多么敏感，也同样为身高和闲言碎语烦恼。那些事情，根本解释不清楚吧，毕竟我们天天走在一起。所以他选择以实际行动告诉大家真相吗？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无法像父亲们那样结成兄弟般的情谊，男女之间的友谊本来就更加敏感和脆弱，成年之间如此，小孩子之间亦然。

那天晚上，晚餐过后，因为父亲让我给他们泡茶，我在他们身旁待了一会儿，和他们喝了几盏。因为晚餐的菜有点腻，所以我泡的是黄山毛峰，那种茶是父亲春天去游玩的时候买的，茶色清新而凉爽，香气甜而不浓，滋味甘而且滑……我一边思索着那些茶叶生长在怎样的山间，吸收过怎样的雨露，一边听着父亲和沐叔叔感慨他们流逝的年华。

眼看着孩子们长大，自己的头发也白了。这样说的是沐叔叔，但其实他的头发并没有白。

我说老沐，你说话厚道点，长白头发的人只有我。在沐叔叔面前，父亲的语气才会这么活泼。

长白头发，总比掉头发好。沐叔叔这么说的时候，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头。

我没有忍住，低下头笑出声。

这丫头和我家那小子是同岁吧。沐叔叔根本不介意，他笑呵呵地说。

那时候母亲在收拾厨房，我们坐在书房里，气氛很轻松。

江山比万万大三四个月。父亲说。

嗯，江山是在盛夏出生的，万万在深秋，隔了一个季节。这茶在哪里买的？合我的心。沐叔叔说着，呷了一口。

黄山。万万，去告诉你妈妈把这茶装一盒。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给沐叔叔续了茶，然后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我被姜冬至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它该不会在门口偷听我们讲话吧。这只猫看上去似乎很忧郁，但事实并非如此，和它冷漠的面庞相反，它很爱待在人的身旁，当然不包括我，除了夏天，它最喜欢让大家轮流抱它，当然也不包括我的。

它喵了一声，抢先一步跑到母亲身边。我难免又要被告一状。每当我欺负它的时候，它总会跑到母亲脚边叫唤，母亲对此早已经了然于心，每一次我都百口莫辩，母亲只会对她的猫深信不疑。

我说你这丫头，怎么一天和一只猫过不去？因为母亲在忙，她只是象征性地说了我一下。我回答道，它睡在门边，我只是不小心绊到它。说完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茶盒，然后从齐齐整整、条理分明的冰箱里取出茶，打开密封袋，细细地装了一盒并放到纸袋里，然后搁在客厅的桌上。

我准备回屋，路过书房的时候被父亲叫住。

我一走进去，父亲就问我想不想工作一段时间。

我毫不犹豫地说，不想。

沐叔叔的学校最近缺人，你考试没那么着急吧？父亲说。

我看着沐叔叔，一边想着怎么拒绝他。

父亲明明一心也想让我继续上学，所以我觉得他这样说不过是碍于情面。我一时间想不出让人知难而退的理由，要是母亲的话，她肯定会继续坚持说我不想工作，没时间，但我不是这么直接的人。

没有那么急，但工作我就没时间复习了。这种没有力度的话一说口，我就感到自己大事不好了。

万万，最近我们有几个人同时离职，帮叔叔一个忙，学校应该一两个月就能招到人。

是什么工作？

助教。

我想起来了，近年来汉语学习需求大增，很多外国人因为工作和商机携家带眷来到上海，沐叔叔几年前便开了一家汉语教育培训学校，当然他重点并不是赚钱，那只是他想和教育事业维系的最后联系。这一切要么是无意中从父亲和沐叔叔的聊天中听来，要么是父母在谈天中提到，所以我有一些了解。

好啊。一两个月而已，我心想说不定我可以趁机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在教育这个行业走下去。

那回头我让HR联系你，安排工作的事。

沐叔叔好像是特意为这件事而来的，我答应之后不久他便告辞了。

要开始去工作了吗？我觉得有些恍然，忽然而至的一切总是有一种失真感，让我久久不能信以为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