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崇祯十二年,北镇抚司落了第一场清明雪。
桃花香清清冷冷,悠悠转转过三堂垂花门。卫然正倚在廊下,拥进狐皮大氅,细细嘬一口西洋烟片,软了浑身骨头。徐百户手上忙着点烟草,嘴也不闲着:"大人,您还是少抽些蛇头淡巴枯,圣上对这东西正发愁得紧,再者按张院判说的,致了瘾可就不好……"
卫然忽眼皮一挑,徐百户登时没了下文。
卫然天生一双桃花笑眼,却眼尾上斜,眸色清淡,平日里待人显得不致清冷也不过分热情,明着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其实中间还隔了十万八千里。徐百户看不透。
没款没型坐着的那位爷开了口:"吕宋国进贡的稀罕货,咱也不能不识指挥使大人抬举不是?"
"是是是,这谁不晓得,田大人一直对千户您青睐有加,镇抚使的位置,让您坐上去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镇抚使在北镇抚司有名无实,只是官大一级,卫然并不稀罕,他的野心更在这之上,但面上的东西还得做:"呵,我倒不是那贪名逐利之人,咱们底下的人,不就是为圣上卖命——卫长风那私铁案查得如何了?"
这话头转得太急,前言蜻蜓点水般略过,好像装也懒得倒饬,徐百户忙不迭道:"大人贵人多忘事,小卫总旗的案子被通州刑台拿了去了。"
"看来程英是有意同我那师弟过不去喽。抢案子事小,就怕什么鼻涕虫子整日向圣上吹风。"
"可不是!不过也是小卫总旗太不会办事,程家大公子暴毙一案非要跟着掺和。这通州刑台不就是判案的嘛?程大人自家的案子,反倒让外人断了,还折上他家二公子,兄弟为妓子相残六亲不认的笑话可传遍京城了哟!"
"这样也好,否则依我那师弟的偏执性子,不知又要得罪什么人物,……八成姓程那老黄鼠狼精跟这案子也牵扯不清,这时候敢忙里忙慌和锦衣卫抢案子,他背后的人来头不小。"
卫然闭了闭眼,显得些许慵懒。徐百户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得不远不近一声"师兄"而至。
来人卫长风,向来恪守有的没的官场规矩,亲兄弟作上级也要恭恭敬敬称上一句"大人",而今却连此也顾不得了。卫然大略猜到他所为何事,便摆摆手,叫徐百户先退下了。
果然,卫长风张口便是质问:"师兄,师父入诏狱同你可有关系?"
二人皆师出明威将军卫央门下。正四品明威将军,这职份不上不下,党派权盛不屑拉拢,无争之人自顾不暇,更犯不着贴上个只会耍花刀的武夫。可坏就坏在卫央素来行得正坐得直,弹劾劝谏口不容情,笔不留余,宦官集团深恶痛绝,看准皇帝疑心病日重,索性借着私铁案的东风,随便捏了个乌须有罪名,将卫央投了狱。
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卫然亲自将其缉拿归案。
卫然笑得轻佻,人又往裘皮里缩了缩,语调不紧不慢:"你年前猎得的白狐,剥了皮毛制成裘衣可比炭火还暖和了。"
"师兄。"卫长风立在堂下,眼帘低垂。卫然抬起眼,思绪恍然越过寂寂飞雪中的经年,他的师弟,让卫央叹一句"明光之魄,星剑之姿"的眼前人,原已被自己仰视了那么久了。
他的声音却不觉渐渐冷去,如一盏冷落的清茶:"长风,师兄若说与此事无关,怕是你自己也不肯相信吧。"
"你不该与田正清勾结一处。"
"哦,是么?我以为,你该痛骂我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