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河客栈(1 / 2)
听得糊涂,书生楼主云里雾里:“顾安?”
硬生生将眼眶中泪水收回,庆志道明所求:“我得奔赴万佛窟查明白泽扳指来路。据可靠消息,幽影已经被盯上,令姜待在这儿不仅让你为难,也不安全,我想请你出面,召瓦休暗中护送令姜到邙山书院找顾安。”
听罢,书生楼主反复打量眼前人,满脸不可思议,啧啧两声,伸手探庆志额头,叨叨:“没烧啊,怎生糊涂?追杀他的人连幽影都畏忌,把小令姜送去他那儿,你到底在想什么?”
早料到他会这般,庆志肯定点头:“谁能想到令姜在那儿呢?最危险也最安全。”
“到底是谁让你这等心生畏惧?西浑东宫?誉福宫?”
谁呢?倘若他知道,便不会被动致斯。敌人躲在暗处,时不时地刺一刀,使他寝食难安。
至于深层原因,庆志无法如实告知,毕竟关乎令姜身份,尽管他并不清楚令姜到底是谁。
犹记得师父临终托孤,千叮咛万嘱咐:“务必护佑令姜安然无恙,万不得已可牺牲你自己,等一个拿平安白玉扣的人来接她。”
师父留下平安白玉扣图样,命令庆志牢记于心。
相依相伴十来年,庆志几乎快忘记师父遗嘱,自然而然地把令姜视作家人。直到了缘寺得见顾安腰带挂着的那枚平安白玉扣,脑海里闪现那个令姜跟他提及多次的梦境。
他惊慌失措赶回青槐居,叫令姜画出梦里所见……
到那一刻,庆志如梦初醒,令姜总有一天是要离开自己的。及至生离死别,方恨人生苦短。
顾氏文弱,师父怎留遗愿把令姜托付给他?
庆志告诉自己,兴许哪里弄错了。令姜自己也说她救命恩人年长,至少不是个孩子,她恩人府邸宽阔,俨然是大户人家。
书生楼主微恼,手一挥,质问:“我偌大幽影,你还担心护不住小令姜?”
“令姜继续留在这儿,幽影势必卷入朝堂争斗。多少人盯着你呢,切不可因小失大。”努力展露笑颜,庆志打趣,“你得稳住喽,指不定哪天我们走投无路再回来投奔你呢。”
论说书生楼主临危受命,接手幽影之前仅是个被先楼主收留的可怜落第儒生,能力远不及楼中门人。这些年幸得庆志瓦休一类人鼎力相助,逐渐熟悉幽影事务,但仍有心怀不轨之人觊觎,等着他有朝一日马失前蹄。
庆志担忧不无道理,书生楼主无计可施,退步宽心:“我多加留意邙山动静,时刻照看着,你别担心。”
“玉师交代之事完成无误,白泽扳指复原指日可待,我倒不担心那边。邙山有你看护我自然放心,唯独忧心顾安那个人。”
“依你所言,顾安背景简单,且性情温良。有什么可担心?”
“怕他过于温良!”庆志细想后怕,“七步,你能体会那种感觉吗?我活了二十多年,走过多少地方,遇到过多少人,从没见过谁像他那样。顾安,他就是温柔本身。”
新年伊始,令姜难得亲自登门找书生楼主,央求他帮着关照庆志,原因竟是庆志突然对自己好,好到让自己心生畏惧,担心他神志恍然,亦或是心灵遭受重创。
彼时书生楼主只觉得诧异,与庆志闲聊几次没什么异样,全然不当回事。现下看来,症结所在很明显了。
“你怕令姜沉溺于他那份温柔?”
握紧簪子,默认。
“那就早点接她回来。”
察觉失态,庆志收回心神,浅笑递物,说:“簪子是令姜赠送,弄坏了她肯定跟我急,劳你代管一阵。”
小心翼翼接过,书生楼主问了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说句心里话,你对令姜算哪种情意?作为旁观者,我认为你对她远不止亲情或友情。”
言外之意很清楚,庆志也曾为这个问题困扰,苦思冥想后得出结论。
“生无可恋时活着的证据。”怕书生楼主听不懂,他噙笑扬眉,“令姜是庆志活着的证据。”
别人永远理解不了,他不多言,他和令姜懂得就行。
彼此活着的证据!夕阳西下,险州群峰顶,令姜这样告诉他。
所以,决不允许对方有任何闪失!
然而,他要扫清障碍给令姜一个安稳环境,就做不到时时刻刻寸步不离。
重导梦魇的令姜没等到顾安,没坐上马车,苏醒后环顾周遭,陌生的地方。
浑身疲乏动弹不得,视野朦朦,有人临窗而坐。
犹记得山寺素衣如新雪,临窗读书人今日换了装扮,宝蓝纱衣飘然纯粹,仅左侧衣襟绣几朵白梅,再无额外装饰。头顶与侧髻束之于发旋,簪以宝蓝镂空发冠,倒比那晚多几分贵气。
镂空红木窗雕刻着几片玉兰花,令姜想起月色下弹琴的人。午后余温尚存,夕阳穿过窗缝形成道光屏,顾安端坐背倚光屏。
他读书入迷,翻了一页又一页;令姜看人痴迷,望了一眼又一眼。
私以为,清都山水郎不当疏狂,应似顾安这般,伴清风明月,和午后斜阳,与时光相携,守岁月静好。
这个梦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