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旧梦(1 / 2)
她胸中疑惑不比书生楼主少分毫,但她相信庆志。纵然无法容忍别人怀疑他动机不纯,眼下却找不到理由辩驳。从黄沙关事件以后,庆志言行举止异常,南洋回来更甚,她比谁都想探清楚其中原由。
深吸口气平复隐隐怒火,倏尔起身,令姜觑眼横睨:“晏七步,你不该怀疑庆志!”
时局所迫,书生楼主心急如焚以至于口不择言。令姜言辞肯定,他惊觉后暗自恼火自己,怎怀疑到庆志头上去了?自知理亏,他胸中愧疚不作辩解,唯有沉默。
“他若有心背叛幽影,绝不会天天往寺庙跑。我知道顾安在哪里,我们分头行事,我找顾安,你派人到西浑大庸郡找庆志,他与了缘寺方丈在一处。决不能让翡翠扳指的主人先找到他们。”
牵一骑红鬃烈马,携一方殷红古剑,哒哒蹄声盘旋绕过山岗。
马难行石阶路,她栓在山脚租赁棚,迎着微风细雨独上了缘山。了缘寺外玉兰成片,令姜想起月光与玉兰的梦,梦中少年郎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梦总归是梦,现实如何,少年郎如何,或许不堪。
寺庙门口,青涩小师父腼腆,合十告知:“顾施主似有情急之事,半个时辰前辞行下山,不知去处。”
大感不妙,她急切追问:“什么装扮?”
到了缘寺多回,寺里僧人认得她,没什么顾忌:“穿件宝蓝纱衣,宝蓝绳束发,独自下山的。”
陡然一惊浑身浸冷,如坠万丈冰渊不知归途。
三月艳阳天暴雨骤然降临,她急切寻找,一路从了缘山脚打听到祈城南城楼。
戍卫军士听她描述,道不久前的确有个人出城,与她描述差不多:“是个年轻小伙,穿蓝色衣裳,长得眉清目秀,看上去是个读书人。”
出南城楼继续行半里地,到三岔路口,各自通往截然不同的方向。
顾安不知所踪。
书上说,君为卿描眉弄妆,世间乐事。
雨帘重重,她立身青瓦檐下,望沂水河岸小窗微开。松绾宝髻,细绘眉花,屋中夫妻相视而笑满眼柔情。
吾所爱,山水皆不及,愿卿初心不负,共与时光静谧。
身似浮萍,她亦贪念这等寻常。
此时此刻令姜脑海中闪现过一抹身影,玉兰花丛,那人十指纤长抚琴一曲,眉目温和,浅笑如风。
说书人讲容止若思言辞安定,公子温言似深山璞玉,她想,顾安大抵是那般,才让她一想起就心悸动。
往年有庆志拾掇,她出门总忘记带伞,蓑衣斗笠也不大记得,至于钱财嘛,她带上庆志,庆志带上钱。
幽影弟子打马疾驰而去时,令姜沉浸在庆志平安归来的喜讯中,忘记请幽影弟子留下钱。无奈择一偏僻地静候,能看清城楼往来人。
两盏茶功夫前,幽影弟子寻到令姜正值大雨滂沱,她牵马伫古道,失魂落魄。雨水自头顶滑落,过睫毛形似泪,甚是凄凉。
墨衣弟子错愕,转瞬,怀中取貔貅云纹竹筒递交予令姜,道庆志已平安归来,书信一封叮嘱令姜务必完成密信交代之事。
竹筒内纸条简短写着几字:东城等顾安,十里滩头相聚,密。
春雨寒,春衫薄,风过境浑身发冷,坚持至半柱香她索性蹲下,再后来倚木板墙眼皮沉重头晕目眩,沉睡不省人事。
梦魇可怖,她却不惧,因为只要挨过痛楚,就能再见恩人。
尽管,梦里已经看不清恩人容貌……
“我从地狱来,赴你盛世歌。”
瓢泼大雨夹杂倒胃血腥,似地狱之口将她拖入腹中。
燕南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身负重伤仍拼命护住孩儿。
马蹄哒哒,车辙咕噜,于刀剑声里微不可闻。燕南女子捕捉到,奋起厮杀,弯刀划破敌人喉咙。
稚子何曾无辜,竟吓得呆若木鸡。燕南女子一把将孩儿携于腋下,乘风乘雨直往车来处去。
绳索勒悬,马嘶长鸣。燕南女子架刀,车夫大惊失色。
“救她!”拽过孩儿提上车辕。
大雨淅淅,车檐灯笼微光不明,衬得夜诡秘。
“何人?”
车内声音低沉,波澜不惊。燕南女子刀离车夫脖子远了些,未放下。
“稚子无辜,企望相助,感激不尽。”
不待车中人回应,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隐隐约约传来‘就在附近’,燕南女子神经紧绷。
“抓住!”
话音落,稚子紧紧拽着车夫胳膊,燕南女子撤刀,打马,一气呵成。
她被车夫拽住衣服,却拼命探出头回望,母亲身影在她泪目里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