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生嫌隙（1 / 2）
到了玉曦宫，早有仙童迎候，一见迎夏带着个黄脸游魂驾到，忙躬身道：“迎夏姐姐，娘子，请进，请进。”</p>
我抬步便走，被迎夏不动声色一觑才醒过神来，讪笑着退到她之后。</p>
仙童曲曲折折将迎夏引至寝殿，另有小仙娥一面给迎夏见礼，一面打起帘帷。才一进来，就闻仙娥惊呼：“殿下不可勉强，看乱了灵脉不是顽的。”</p>
停步看时，殿中大小仙娥正屏风一般围在一架莲青帐前，作劝作拦，我忙高声道：“殿下有伤在身，很不必多礼。” 众仙娥闻声回头，这才露出床上披发欲起的重琏。</p>
乍一见他，我几乎没认出来。诚然一番折磨容貌上憔悴支离在所难免，但更令我心惊的是他眉目之中竟仿佛凭空长了几千岁，忽然就锋锐起来，再不见一丝少年意气。</p>
其实我说不好何为“少年意气”，只是世间久羁，便不懂其意，亦可分辨其形。</p>
重琏自然也听到了我胡言乱语，目光直向我面上望来。转过几许诧异，恭谨道：“可是娘子救我回天？小子忝受深恩，未去诣拜已是失礼，岂敢无状如此。”</p>
硬使仙娥搀扶着坐起，只是再要下床却已不能，此时连迎夏也劝，他不得已告了罪，欹枕说话。我心中一半熨帖，一半骇然。</p>
可熨帖者，这小仙竟比诸天仙贤更知礼些，也不枉我一场相救。可骇然者，仙界用药如神，凤鸟生机若此。重琏真身凤鸟与我旧年的真身蜃龙，瑞雪的真身夫诸一般，皆为异兽，生有异能。</p>
若说蜃龙之能为“幻”，夫诸之能为“捷”，传说中凤鸟之能便为“生”，生机如火，一星不灭，死灰亦可复燃。只是异兽稀罕，重琏又是我碰见的第一只凤鸟，是以知之甚少。前时我在滟飖谷相救于他还自觉一半药草一半运气，此回才真正让我见识到了凤鸟之异。</p>
但再负异能，也断无区区数日已能倚坐之理，也不知今时仙界于医药上已到了什么地步。我心中兀自惊涛骇浪，却不知这几日多少仙丹异宝流水一般送入玉曦宫中，遑论天帝天后施救所耗之修为。</p>
一时略叙了几句，我见他气虚神乏，心事重重，正要告辞，便听门外仙娥笑禀阿箴公主又来探望，是否请进。重琏叹道：“我此时神亏，可禁不得那个猢狲闹，叫她过几日再来。” 我与迎夏也正好借机起身。</p>
行到殿门，听门外一声娇哼，一女子顿足道： “就会拿我煞性子，罢了，既他心里不痛快，我改日再来瞧他。” 说话间，语声渐远，竟是飘然而来，飘然而去。</p>
等出了玉曦宫，又闻远处金玉铮鸣，一架鸾车迤逦云中，渐行渐近。霓旌羽盖，帷裳动处，半露出一截缓带轻裘，似出自一盛装女子。</p>
我忍不住请教迎夏，迎夏略一犹豫，似乎觉得并无不妥，才道方才帘外乃是紫微大帝幼女，车中这位却是重琏长姊。那便是息微与嘉和那个自幼体弱的大公主了，我心下思量。</p>
才打算好好瞻望一番，远远近近却又涌出许多仙灵，想是孤陋寡闻，不曾在天上见过游魂，皆望着我目露稀奇，窃窃有声。我兴致顿失，拉着迎夏落荒而逃。</p>
没想到一回琼华宫，又撞上了这几日的冤家对头。</p>
天后身旁有四长御，以莳春、迎夏、布秋、济冬唤之。</p>
当日自黄衫天使处将我截下的便是迎夏、布秋两个。迎夏不声不响，待我总算和气，布秋却不知为何，很是看我不上。一日我寻她闲话，她眼尾也不抬，竟兀自挖了挖耳抬腿便走。</p>
那日夜里，我气闷得睡不着，出门散心又遇到她与济冬月下闲话。“她今早可也寻你搭讪了不曾？这游魂言辞古怪，惫懒无状，不知还要在咱们宫里赖上几日。”</p>
“帝后慈爱，许便将娘子留在宫里亦未可知。”</p>
布秋暴跳：“她算什么娘子？如今甚猫儿狗儿都想上天！侍奉仙长岂非应有之义，机缘凑巧救了殿下，还要给她封个天官不成？”</p>
济冬捻起一粒水晶糕，慢悠悠道： “诶，你生的哪门子气，便是留她下来也不费什么，几石嚼谷，一间耳房，还能怎样，如何又碍了你的眼？”</p>
“我不信你偏爱她举止粗鄙，善弄是非？”</p>
济冬摇首笑叹：“娘子便是多两句口，你面上多少也过得去些，究竟是客，也要顾着小殿下的体面。”</p>
“小殿下的体面与她有什么干系！”布秋几乎尖叫起来。我怕我再听下去忍不住手，遂冷笑连连地悄然而去。但返回房中细细一想，这布秋之言也不无道理，我今次上天的确未安甚好意，次后我行事多少便避着她些。不巧今日兜头撞上，不由暗叹一声晦气。</p>
布秋一路行一路笑，身后七八个小仙娥个个手中十数封谒帖，也是满目欢喜。看见迎夏立住，朝东一努嘴道：“你去瞧过了？殿下可大安了？”</p>
迎夏颔首，布秋喜道：“娘娘能睡个好觉喽！今日许多散仙递贴上天，同贺殿下渡劫消灾，通明殿够不上，都递到琼华宫来。偏偏娘娘另有吩咐，济冬出了宫，你又，”说到此处，瞥了我一眼，悠悠道：“……不得闲，倒叫我和莳春团团转了一晌午。”</p>
迎夏失笑：“略动一动哪里就那么多话，你且自去，我送了娘子来便回前殿照应。” 布秋仿似这才瞧见我一般，略一颔首，又似笑非笑斜嗔了迎夏一眼，匆匆去了。</p>
这琼华宫越喜庆，衬得我便越是可笑可鄙。夜半，只影灯前，愈发觉得此次登天诸般不顺。瑞雪必是生了大气，金母也受了牵连，尹玗至今半点消息也无，自己跪拜嘉和不止，更要遭琼华宫中微末小仙奚落，便是重琏，也好似换了副面孔。不由思量，此番登天可是又错了？只是我知自己颇深，倘若再来一回，我十之**还是一般行事。便不再想，长叹一声，吹灯睡觉。</p>
一连数日，琼华宫里仙来仙往，分外热闹。众仙娥足下生风，殿前殿后侍候，我亦足下生风，潜行隐迹，出出入入刺探。</p>
没几日已将琼华宫内外摸了个透，确认并无尹玗踪迹，正琢磨着再往何处打探，忽觉耳根一热。心知房中幻影有变，一闪回房，却是迎夏、布秋拍门。</p>
我才下了门闩，便被门外一股大力推得一退三步。布秋一足门里一足门外，劈面便道：“敲了这半晌门，你全没听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