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铁马（1 / 2）
我听得瞠目结舌，嘉和怎会成了天后，为何要害青帝，朱朱如何成了烛照侍君，为何也牵涉其中？仙界看似安定，内里暗流竟比昔年魔界更为汹涌。</p>
忽而想到，嘉和若是天后，重琏岂非其子！顿时身上好似被盐浸的荆条鞭过，阵冷阵热，面上尤其火剌，一点绮思云散烟消。知道此中必定大有缘故，少昊既然早逝，此刻天帝为谁，又为何要娶个烛照小君？金母既恨嘉和，如何又与妖族勾连？</p>
不过此刻时机不合，金母亦不足信，心道，管你此言真假，重琏却万不能死在魔界遗民术下。且我心中另有一番痴意，原来君上处事不同旁处，凭凶犯再罪极难恕，向不加罪亲族。我耳濡目染，便金母句句属实，也自会寻嘉和报仇，却不与重琏相干。</p>
思忖半晌，乃道：“此事金母却待如何了局？”</p>
金母目中寒光一闪：“白虎、朱雀二宫奉命西来征剿妖族余孽，遭遇凶兽梼杌，全军尽没。”</p>
我假作担忧道：“倘如若帝子惨死西荒，这火再如何小心，也不免烧到妖族与主理此地的金母身上。既未到发难之时，何不由本君将这祸端移去。”</p>
金母不言，我续道，“本君拘着这小仙于三界随意行走，今日割他一翅，明日断他一爪，末了弃尸鬼界，岂非再不与金母相干。”</p>
金母似有意动，却道：“怎好带累了仙君？”</p>
我傲然笑道：“本君若怕带累，万载前便不会为魔界效死，与尔等争锋。倒是金母，庇护我魔界遗民之举，实令本君感佩，方才自荐绵薄。” 言罢一礼。</p>
金母自觉失言，讷讷谦虚了几句。我又道：“此事已近眉睫，天界闻风，朝夕便至，金母还有甚犹疑。本君只盼着此间事了，再登玉山与金母共商大计哩。”</p>
金母道出大恨，狂态渐消，闻言道：“若尔确是忘川蜃妖，这小子予尔何妨。”这便是仍要我自证身份。</p>
我身上并无信物，倒有数语梗于喉中，垂首一笑，也不知笑她还是笑我。一声一叹：“呜呼秋茜裙，呜呼千金刀，曾记壅水发血浪，白虎啸空，黄龙裂云，乌拐笑杀破。 皆言天道英杰迫，山河由来刃上夺，去日如何，今日如何！” 金母闻言默然，手虚虚一晃。我将重琏往乾坤袋中一收，一礼而退。</p>
狐女亦浅笑躬身道：“吾辈蒙金母之恩，得一栖身之所，许以三遣之诺。一遣竟，丹姚告退。” 言罢，跟在我身后一迳去了。</p>
出了玉山，我方长吁下一口气来。询问丹姚，三梦殁可解得，狐善迷魂，不知一时三刻之记忆可能抹去。</p>
丹姚媚笑道，自然解得，也抹得，又问我可是要放过重琏。</p>
我知她绝非良善之辈，方才犹豫不过是畏惧天庭震怒，祸及妖族。此时离了玉山，未必不起旁的心思。只是我自恃神身，也不惧怕，遂颔首道：“魔君之仇，本君自会与嘉和去讨，不屑作这些下流勾当。你若可抹他记忆，便叫他只记得梼杌身死之时，咱们寻个左近沙丘丢下他罢。”</p>
说话间又想起头先撇下的夕元，顺路一瞧，哪里还有踪影。心道，区区一小仙，想必金母自能应付，便也不萦于意。</p>
丹姚不疑，眉目一弯道：“圣君既如此说，丹姚敢不从命。只是来得匆忙，尚缺几味灵药，不如去左近的人族城邦易药施术可好。” 我自然应承，才问瑞雪去向。</p>
丹姚道，他们一早有约，至所约之处自知。我心头大定，随她行去。</p>
一时三刻，果见一人族市集。只是时已傍晚，四下晦暗一片。狐女却似颇为熟悉，三拐两拐，翻墙跳进一处院落，我尾随而入。</p>
刚一落地便听一声低喝：“谁？”</p>
丹姚笑骂：“你姑奶奶！” 立时便有火把亮了起来。</p>
一个凶相鬼君压着声笑道：“你这丫头，越大越敢混说，此行可还顺利，大伙都等着你呢，” 忽然声音一变，“你身后怎跟了个仙君？玉山来的？”</p>
丹姚娇笑道：“这却要问烛雪了，他今日之伤可还要紧？” 鬼君便闭了口，带着丹姚与我向后行去。这院落颇大，假山掩映，花木扶疏。行近方知，暗影中杀机处处，守卫得十分严密。一路行到堂屋前，那鬼君方才止步，容色戒备，示意我与丹姚入内。</p>
打从进了宅子，我便知被这狐女摆了一道。她自知不是我敌手，一面谎称为重琏解术，一面却径直将我引回了他们老巢。我心中虽着恼，此刻却发作不得，觑她一眼，一步跨入门中。</p>
屋中灯火通明，两个巫医正围着一肠穿肚烂的伤者救治，十数个妖鬼或坐或立，正在闲谈。感应到门前瑞气，登时立眉望来。</p>
而我目中，此时却只容得下一个斜歪在榻上的妖君。那妖君单手执壶，臂上一道好深创口，几可见骨，兀自理也不理，双目直勾勾盯着烛火出神。</p>
我忽有些胆怯，喉头发紧，半晌骂道：“瑞雪，你明明在生，为何不来寻我！”</p>
我知此言无理，但瞧见他的一瞬，心中的千头万绪全都化成了委屈，话甫出口，世界已是模糊一片。我抬袖拭面，目中却似洪水乍泄，哪里拭得尽。瑞雪循声望来，目光直如钢针利刃，几要将我盯出个窟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