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2）

早上我们去镇上买了点纪念品，午饭后，酒店的车送我们到港口，我们买了船票去米岛。

船来船往时，港口一直是繁忙的景象，启程后，费拉小镇下的山体完整地出现在视野里，曲折的盘山公路和无法落足的峭壁，不知道哪个更令人惊叹。很难描述这种感觉，类似于游船在巍峨峡谷或冰川中行进，底下是不算死寂的火山口，不仅要担心山体会不会压倒，水下还有未知的力量。有点胆颤，实际上行船平稳，每一处火山岩都不雷同，看不及也看不腻，美得叫人忘记了害怕，直到客船开过了伊亚才意识到真的离开了圣岛，不由得心生眷恋。

圣岛变成了遥远的一线一点，视野里只剩下蓝，因为舷窗自带滤镜，我们去船尾的甲板上看真实的海天颜色。从山顶或客舱里看，是两种深浅的蓝将海天一分为二，近处看到的海面并不平静，水纹起伏明暗交错，宽广的白浪沿着航迹将海面切割开来，好似一锅沸水轰鸣不绝。

蓝白旗帜迎风招展，很多游客倚着栏杆赏景交谈，觉得晒了就退几步到咖啡吧坐着，照样享受海风海蓝，十分自在。

客船在帕岛、纳岛停留，之后才是米岛，航线上大大小小的的岛屿明显与圣岛不同，山平地阔趋势顺缓，山坡以上很少有房屋，人类聚居区都在山脚下、港口附近，而且离海岸线特别近，仿佛来一阵大的海浪就能淹没，乘着船就将这些岛屿的形貌甚至标志景点都看清楚了是飞机上得不到的体验。

接驳车没开五分钟就将我们送到住处，房间视野很好，可以俯瞰整个城区，五座风车的位置清清楚楚，露台上有嵌入式按摩浴缸，可惜与旁边的房间仅以磨砂玻璃相隔，做不了什么坏事。

趁着温度光线适宜，我们绕过公共泳池从小路下坡去镇上闲逛。镇上地势很平，小路四通八达，一不小心就走回爬坡阶梯了，或许正因为这个原因，游客得以分流，游览体验很好，幽静曲折的小巷里总有意想不到的景致。

米岛的房子比圣岛更白更具生活气息，稍远一点的可能都是当地人的自住房了，天空中偶尔拉过的电线并不影响美感，角落里摆一张椅子一盆花一块木头、墙上的吊灯、悠闲走动的猫咪自成一景。

我随意朝前方看了眼，离我们大概十米处有两个高个白男，乍一看身形上有点差异，仔细一看穿着同款的长袖白衬衫和中裤，连运动耳机也一样，尽管他们手插裤兜隔着一段距离毫无交流地走着，但总觉得关系不一般。

“他们是？”

江爵没说话，右手在我俩间比划了一下，我立刻明白了。

转过一个交叉口，又看到一对身穿大红大绿背心裤衩露出满胳膊腿纹身的老外，我直接说一对是因为他们旁若无人地牵着手有说有笑，有点震惊，虽然事先知道米岛是著名的Homo之岛，我以为仅限于热辣奔放的沙滩酒吧，没想到城区也能见到。其实也没有妨碍到别人，周围人都一脸正常的样子，感慨完心里生出一点惋惜，早知道就和江爵穿一样的了。

江爵离我更近，中心地带人流变多，不得不贴着走，好几次我们的手背都碰到了，我脑中忽然叮地一声，再一次碰到时我们默契地握住了。很小的动作却意义非凡，第一次在白日里人群里牵手，好像突破了一层枷锁，什么都不用顾忌。

我忍不住想知道江爵的表情，他先是从容地目视前方，意识到我在看他后立刻望过来，同时收紧了交握的手，从内而外透露着镇定自在毫不拘泥。感到宽心的同时觉得自己做的太少了，无法成为他那样的人但我可以学着靠近，总是要他主动会让我觉得很没用。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海边，细腻的沙滩上人挤人，我们没带装备就随便看看，沿着驳船码头走一走，近岸边散落一些凸起的礁石，常年风吹浪打在表面形成粗粝的黑色，阳光透过波纹折射的光晕清晰地投射到水底的浅色岩石上，晶莹夺目。因为地质原因，圣岛的海岸只有深色的火山沙石，看不大出来海水的颜色透度。在人类和轮渡活动最频繁的区域，海水清莹剔透散发着祖母绿的光芒，我有点理解为什么米岛尽出天堂沙滩了，的确美若天堂。

城区的海岸线有点特别，看着距离很近实际上要绕很远，没路了返回小巷里，走几步又回到岸边，沙滩礁石鹅卵石，想要什么样的海滩都有。从风车在的高地远眺，小水城斜插、进海水里，背后是起伏的山坡与蓝天，对比鲜明赏心悦目。地方不大景色精巧，适合随便走走，我们在小水城与风车之间的一排饭馆里找了一家，点了喝的等日落。

这条弧线上任一点都适合看日落，景点在两头，海面上没什么好看的，遥远处有座小岛做背景，近处只有偶尔飘过的帆船，从亮眼的白色到清晰的剪影，最后只剩模糊的影子。

可能大多数人都喜欢待在黄昏的海边而不是街巷里，游人不减反增，有隐约的音乐声从别处传来，夜已经开始了。我们继续点了晚餐，尝试了纯希式的茄子炖山羊肉和番茄炖兔肉，卖相很难引起食欲，味道挽救了分数，肉质酥烂，与蔬菜的香气和酱料的滋味融合得很妙。饭点时的饭馆在入夜后都成了酒吧，我们在场面不可收拾之前撤离了，看看商店里的小玩意儿一路晃悠回酒店。

隔天早上到小码头坐一天只有两班的接驳船去D岛，开放自由的环境是额外收获，我想在米岛停留的目的是瞻仰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的诞生地。这感觉很奇妙，江爵是我的阿波罗，我正和他一起去看传说中的太阳神，不禁有些困惑和情怯，随着几近光秃的小岛越来越近，明明很紧张，呼吸都快静止了。

听说春天这里会开出漫山遍野的紫色小花，而绝大多数时候只有耐旱的干草顽强地生长在废墟里，无情地诉说过去的辉煌。持续千年的文化中心繁华港口被罗马人毁坏殆尽，一栋完整的建筑也无，比我们在意国看到的任何遗迹还要残破不堪，我不清楚希腊人是否懒惰，但他们当中一定有世界上最会收拾废墟的考古学家，否则怎么能用数不清的碎石砖块垒出公元前的断墙街景呢？

密实的房屋街道地基，斑驳却不掩细腻的马赛克地面，砖石零落整个斜坡露出黄土基座的雄伟剧场，一人高的地下排水系统，堆弃的陶罐碎片，无不是古人智慧的证明。回到大路，另一侧的阿波罗神庙面积比之前看到的房屋面积总和还大，只剩一些短柱碎石告知我们大概的位置，脚下最普通的砂石路是当年的圣道，尽头是几尊残缺的石狮，守护在早已干涸的圣湖边几千年。

岛上有座博物馆，外表与土地同色，装饰也很简陋，展示着本岛出土的文物。似乎没看到完整的雕塑石柱，表面残留着清理不掉的泥土，并列地暴露在空气里，看得人很难过，只有一些非常小件的文物放在玻璃柜里。人的一生太短暂了，在永恒的自然与不朽的传奇面前应当弱小虔诚，我喜欢听他们背后的故事，更愿意安静地听它们自身的倾诉。

石像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不厌其烦地为每一位过路人讲述自己如何被制造、搬运、毁灭或幸存，由每一条曲线、断口、修复的疤痕展示历史的天灾或人祸，如同面对世间最具智慧的老者，不需要交流，而是要用眼用心去聆听。

离开船还有段时间，我们打算去山顶上看看。我真的没见过这么干的地方，仿佛半年没下过雨，一眼望不到几点绿色，两边的灌木金灰相间跟枯死了似的，有种走在沙漠里的错觉，随时担心前面会出现一只蜥蜴阻住去路。

然而半路停留，瞥一眼身后的风光无限精彩，一口气冲到山顶，震憾到说不出话来只想呐喊。我们参观过的遗迹毫不起眼，目测不到整座岛的二十分之一，不开放的区域更是灰蒙蒙的戈壁，就是这样一座璀璨过沉寂了的孤岛保存在深蓝海域里，我们处在当中最高处，三百六十度一览无余，蓝天上只有几朵卷云，映得周遭的枯黄植被金灿灿，蓝金相衬、独特的、无法复制的风貌，每一个角度都是佳作。

这简直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地方，粗陋的沙石可以比钻石还要闪耀，可能是与其他游客错开了，只有我和江爵两个人在此处。相机定了时摆到岩石上，我们在代表制高点的小方碑旁合了影，山顶上有不少前人留下的砖石堆搭的纪念物，我们也做了一个才下山。

船开了，D岛又变回了不起眼的小山坡，下船之前甚至上山之前都没想到会这么美，很值得很难忘的一趟，我与我的阿波罗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