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自出事以来,江爵的感受是我最抗拒揣测的,恐怕没有哪个卑微的人能够直面来自爱慕对象的负面评价,因为太在乎,一个漠视的眼神就能让我伤心好久,发生这种事,我大概直接被判了死刑吧。
为生计奔波之时确实没空想那些儿女情长,尽管现在身体很疲惫,但空出来的头脑立刻被原本就长期占据的人夺回了领地,无数疑问和想象如同突破禁锢疯狂生长的藤曼一寸寸包裹住我的肉体,躲无可躲。
有的事情重复成千上万遍也不觉得特别,比如吃饭睡觉,有的事情分量太重次次如昨日重现,比如他的生日,还有些事情深入骨髓反而以为寻常,比如想他。单方面将他作为我存在的意义,想成为他的追随者之一,哪怕他再也不会看我一眼,我也想跟在他身后。然而个人实在是太渺小了,以玻尔和安晴的商标,随时都能吸引到最好的人才为企业服务,如果我能悄无声息地离场,不失为对谁都好的结局,可惜我搞砸了。
他会怎么想我呢?是像当年对待谷昱的心意一样冷漠然后随着时光各自散落到天涯仅以校友之名为连系吗?可我的状况明显不同,他从来不区别对待我和他的发小们,甚至待我更好,不管是朝夕相处的高中还是以视频电话社交网络为纽带的两地分隔,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善意。过去几年的生日我都陪着他的家人与他远程视频,仿佛可以借此融入其中,将我的爱意藏在亲情中传递给他同时分享他的重要时刻。
如今我的心思暴露,等他回想起过去那些私心暗藏的举动会是什么感觉呢?会觉得我不知羞耻吗?身边有个自己不喜欢却执意喜欢自己多年的人会反感吗?不管怎样,原本好同学好朋友的印象也破碎不堪了。
明天又是他的生日,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有谁的陪伴,但他肯定会和家人视频。从前都会出现的人如今不在了,他会觉得有一点点不习惯吗?还是会因为麻烦的甩脱而更加自在?
我喜欢的歌手粉丝千千万,我从来是游离的普通听众,无法与他们感同身受,现在终于稍微理解他们了。我的喜欢与否不会影响任何人,他永远光鲜亮丽,我也许有幸陪他走过几十米,但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生活失去中心的人不会像蒙头苍蝇,生存使人坚强,我不想过太久浑浑噩噩的日子,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好,等以后有机会再谋划新的目标。我不知道需要多久,反正今晚是不行,他的生日从来都是重要的日子,我为送什么特别又不出彩的礼物苦恼好久,也习惯幻想他收到礼物那一刻的表情,总是兴奋到睡不着觉。
据说红细胞一百二十天换一次,全身的细胞七年完全更新一次,可惜人的记忆没有周期,哪怕肉体已不是由过去的分子组成,仍由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过往记忆操控。我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打搅别人,也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真的太难了,他的一切早就根植于我的灵魂,没有养分的补给会慢慢枯萎,强行除去会留下无法愈合的沟壑,我什么也做不了。
一夜睁眼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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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万能机这儿做了一个月,几乎什么材料都遇到过了,拉伸压缩扭曲都玩得很熟。冶炼厂供应商会送来各种各样的料来检测,一次测一百根看看数值是不是稳定来料可不可用,测多了我也能很好的平衡安全和速度,还能有空余时间。
小师傅不是专业的,最开始教了我之后就一起干活,不懂背后的原理知识,我自己看图表套公式摸清了面前这些材料的力学特性验证课本知识,工业用的合金种类数不胜数,知识树扩展的速度很快。
十月份工资发下来后,我趁着调休去买了手机和不记名电话卡,那些数字都刻在了心里,犹豫半天还是不存了,既然存与不存都没区别,何必特地写下来看着愁闷。我在这边的活动范围很有限,都没认识什么人,只存了几个同事的号码。
上网搜了搜安晴的消息,都是很常规的官方资讯,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小池塘只能从城大内网登陆,我虽然好奇也没胆量再去看一眼,所有的社交工具都被摈弃了,它们对我来说就是潘多拉盒子,我害怕千夫所指。
后来,田师傅每隔段时间就带我认新的师傅学新的设备,更换的时机总是刚刚好,我觉得他应该有点看重我的,不是真的放养。我真的特别感激他招我进来,也认真对待每一位师傅珍惜每一个学习机会,既渴望锻炼老本行技艺也想维护田师傅的招牌。
南边的气候不太分明,感觉温度刚刚降下来就要过年了。这天,我刚进厂房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小朋友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这里太危险了,我赶紧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蹲下来问他,“宝宝,你叫什么名字?跟谁来的?”
他看着不过四五岁,白白嫩嫩,说话很清晰,“我叫田悦,跟爷爷来的。”他皱着眉头补充了一句,“爷爷不见了。”
我仔细看了看他的正脸,实在没觉得像田师傅,但我也不认识其他姓田的老师傅了,便带他去办公室等着。没一会儿,田师傅焦急推门进来,一看到有小朋友,两手拍了拍张开将田悦抱到怀里,“哎呦小东西,去哪里了?找疯了我。”
被找的人咯咯笑,没觉得有什么惊险的,“找爷爷,和大哥哥一起找。”
我看着爷孙其乐融融,简单说了下情况。
“他爸妈从顺城回来过年了,去买年货带着他不方便,我就带他来办公室待着,一转眼人就不见了。还好现在不少设备停工了,人一多就麻烦了。”
年关将近已经没什么活儿,大多数打工仔都提前回老家了,工厂放假本来就早,这几天就一些本地人还坚守着。
田师傅突然问我,“放假去哪里过?年三十去我家吃顿饭吧?”
我一下子被问住了,原本是没什么计划的,就买点东西在宿舍待着,也没地方可去。他在工作上很照顾我了,要去他家里过年还是有点逾越,我不想再做和睦一家中的外人。
“不太方便吧。”我委婉地拒绝。
“没有,我们家也就四个人,不缺你一双筷子。”他说地很直白,“你又不回老家,在这里又没亲戚,真想一个人过年啊?”
踌躇间错失了说话机会,田师傅直接拍板,“行吧,你三十晚上就在厂门口等着,我让小子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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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前买了水果腊味拎在手上等田师傅儿子,他来得很准时,开的是一辆知名的电动汽车,看着这样的成品有瞬间的恍惚,我早已偏离它的内核。
“啊,久等了,”他下车过来帮我拿东西,“放地上就好了,拎着多重。”
我条件反射地说了一句,“地上不干净。”说完才反应过来有点失礼,身体的记忆和长久的习惯总是会猝不及防地提醒我‘嗨,你看他的影响有多大,你永远也忘不了’,导致我的情绪不高。
“你还挺讲究的。”田师傅儿子性格开朗,也不计较我的话,放好东西后开车驱往田家。
这个牌子的启动速度很快,都是电池的功劳,开着也很平稳噪声可以忽略不计,从顺城开到滨海有三百多公里,不知道路上如何。
“半路没充电,就在家充满了开回来的,跑三百公里不是问题,堵车的耗电量大着呢,都坚持下来了,是挺不错的。”他说着摸了摸方向盘,像摸金毛的脑袋一样。
十几分钟的车程,我就借着他一个普通消费者的话语去了解竞争对手的车况,我已经与这个行业无关,但机会难得还是忍不住遵从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