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各怀心底事(1 / 2)
烛火颤巍巍地抖动起来,屋内的光影也跟着晃了晃。“噼啪”一声轻响,烛芯爆开了。陶灵芝移步过去,拿起桌上一柄小巧的剪刀,剪掉了爆开的引线。
“阿月平安回来了,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身后响起了秋长天低沉柔和的声音。“今夜早些休息,莫要再想东想西的,这样对你身体不好。”
“知道了。”陶灵芝轻声应道。她转身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想了想说道:“今日来的那个年轻人。”
“傅红雪?你觉得他有问题?”
“没有。”陶灵芝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孩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哪里见过。”
“是吗?许是真的在哪里见过也未可知。”
“也许吧。”陶灵芝笑了笑,“我倒是挺喜欢这个孩子的,看着就踏实沉稳。性子也直,有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看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灵芝,”秋长天为难地咂了咂舌,“有件事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不过现在看来,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
“什么?”陶灵芝好奇地问道。
“傅红雪的母亲是花白凤。”
陶灵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转而换上了一种复杂的神情。她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开口道:“他竟是白天羽的儿子。”
“你若是不想看见他,我可以出面将他打发走。”
“不用了,”陶灵芝叹了口气。“上一代的恩怨原本就不该牵连到下辈人身上。何况当年是,是开儿他爹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说起来,花白凤也是苦主。我虽不想碰上他们,但还不至于糊涂地迁怒到他们母子身上。”
“你若不喜欢,也不必太为难自己。”秋长天上前安慰道。
“六哥,我没事的。”陶灵芝摇了摇头,“不过,昨晚我真的想了许多。想着若是阿月真出了事该怎么办,她做的事情全是为了我。这孩子打小就心思重,自打带她回来以后,她就一直想为我做些什么。这场是非里,她是最无辜的人。我一想到若是因此害了她的性命,心中就止不住地害怕。”
她支起手臂撑在额头处,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六哥,这二十年里我心心念念的就是报仇,我想让那个毁了我们一家三口的罪魁祸首得到应有的下场。可为了这个,我不敢认自己的亲生儿子,现在还可能将女儿的命也搭进去,这样真的值得吗?我坚持了二十年,却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了。我开始怕了,我怕真到了那一天,结果是我承受不住的。我自己死不足惜,却不能因此害了两个孩子和你。”
“灵芝,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们母子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秋长天压制着想揽人入怀的冲动,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这件事情就快要有个了结了,放出去的饵已经上钩了,只等马空群回到边城来。”
“谢谢你,六哥。这些年若不是你,我也撑不到现在。”她抬头看向秋长天,声音中透着脆弱。
“灵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秋长天半弯下腰,看着她柔声说道:“当初若不是你遏制住了灾疫,得了朝廷的封赏,回春堂也不会顺顺当当地发展到今日。也是你一直济世为怀,救治了那么多的江湖人,如今各门各派才会卖咱们几分颜面。灵芝,你很好,不必妄自菲薄,也不必觉得亏欠了我。这十几年的太平日子是你带给我,若真算起来,是我该谢你。”
“六哥,你总是这般宽慰我。”陶灵芝展颜轻笑。
“好了,你昨夜便没睡好,今日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嗯。”
西厢房中,陶嘉月正为傅红雪后背的伤口上药。
“阿月,在墓穴里我见你被秦叔打伤,还吐了血,你现在伤势如何了?”傅红雪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没什么大碍,秦叔对我一直都没有下重手,不然也不会容我与他缠斗那么久。我坠崖后胸口便一直隐隐作痛,挨了秦叔一掌后,倒是将淤血吐了出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那便好。”他点了点头,转而有些低落地说道:“其实秦叔也很可怜。”
“是啊,”陶嘉月附和道,拿过一条新的绷带为他包扎起来。“就因为所谓的正邪之分,不能与爱人光明正大的相守,真是可笑。”
“你不厌恶魔教吗?”傅红雪犹豫了一下,侧头问道。
陶嘉月轻笑一声,说道:“我打小就跟着娘见惯了江湖人,见过人人喊打的邪魔歪道,也见过众人赞不绝口的名门正派。可这些邪魔歪道里也有许多人懂得知恩图报,信守承诺,不欺凌弱者无辜。而名门正派中也会有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恃强凌弱,鱼肉乡里的人。”
她转到傅红雪身前,将绷带打结系好,说道:“我倒觉得善恶是个人的选择,与所处阵营其实没有太大关系。”
自下山后,傅红雪听到过太多中原武林对魔教的喊打喊杀。似乎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依然不足以平息他们心中的愤怒,要将那些死去的魔教中人都挫骨扬灰了才肯罢休。他一度怀疑过也许真实的斑衣教并不像母亲描述的那样,也许它真的嗜杀残暴到让中原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而现在眼前的姑娘为他驱散了这团迷雾,即使她是这样中立的说法,也足以令他欣喜。
略有些久的对视将这对青年男女周遭染上了一丝不同的味道,傅红雪意识到这一点时忙移开了目光。
“对了,叶开怎会是你的兄长?”他轻咳了一声,随口问道。
“啊。”陶嘉月也反应了过来,答道:“我俩打小一起长大,他比我年长两岁,便一直让我喊他哥哥。说来你们两个同龄,只是不知道谁更大一些。”
傅红雪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他这人惯爱胡闹,之前顶替慕容明珠的身份进了万马堂。不过也幸得如此,我才从他那里得知了你被万马堂擒获的消息,这才去牢里看你的。”
“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傅红雪抬眸又问道:“那也是你嘱托他和彭虎关照我的吗?”
“彭虎是,叶开我倒没有特意嘱托过他。不过他若是一直帮你,那许是真得想交你这个朋友。”
“是吗?”傅红雪沉吟道。
朋友两字沉甸甸的压上心头,从前他笃定自己是不需要朋友的,当然他也没有朋友。可这些时日经历的种种让他那颗被积雪一层层冰封上的心慢慢苏融了,他觉得自己开始变得贪心起来。他不想自己的人生中再只有报仇二字,他也想有朋友,有,有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