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教宗（1 / 2）

冬季没有温度的阳光照耀着积雪中的柯西加，结冰的屋檐闪烁着洁净的光芒。就在教皇宫殿以内，奢华的穹顶之下，长长的红毯尽头，年轻的教宗正端庄立于演讲台之后。她身后高大的亚尔纳女神像慈眉善目，俯瞰众生。来自世界各地的宗教人物以及政要都出现在这里，他们在教皇开口前的间隙交头接耳、谈笑风生，仿佛前不久的血案，以及嘉各达格斯的独/裁都与他们无关。

确实是无关的。除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嘉各达格斯人，无人能体会他们的种种悲愤与不甘；无人会施以援手，能救他们的只有自己。

——能救他们的，只有反抗。

玛丽原本将双手交叠在一起，面无表情地站在教皇身边。而在此刻，她举起右手，置于胸前，轻巧地画了一个圆。御前侍女代替教皇为在座的众人祈祷，意味着新年祝福讲话将马上开始。原本充斥着嘈杂的殿堂内陡然安静下去，所有人都拿出端正严肃的姿势，聆听教皇即将开始的讲话。

“诸位，新年快乐。”

伊丽莎白清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所有的摄影机都在这一刻对准了她，所有的广播电台也在这一刻传出了她的声音。

“这本该是迎接新年，互道祝福的时刻。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就在这片天空下，就在这个世界上，就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有人正在遭受迫害。共和不再，民主破裂；邪恶者当道，□□者当权。试图反抗者被残忍杀害，心怀正义者被送入监狱。‘云雀血案’中溅落在地的鲜血尚未干涸，敢于发声的人就已被逮捕。这是魔鬼的行径，已毫无人性可言。”

当伊丽莎白说到这里时，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一分钟。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而教宗近乎疯狂的发言已经跟随电视和广播传到了各地。御前侍女仍然平静且镇定地陪侍在教皇身后，并未上前阻止她。伊丽莎白的目光直直凝视着前方，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也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她的内心反而无比平静，全无一丝恐惧。

“……而柯西加的教廷，还在为这样的魔鬼提供支持，还在为残忍的屠杀寻找理由和借口。正在聆听讲话的诸位，事到如今，你们还未能看透这个教廷的真面目吗？你们还未能看透所谓‘信仰’的虔诚与否吗？这个已沦为当权者工具、为利益和政治服务的宗教，还值得叩拜吗？”

“我不愿忍受这样虚伪的教廷，我不愿向强权妥协。”

“我，伊丽莎白·图琳·雅丹，自即日起，不再是清教信徒。”

教皇接下来是否说了什么，人们都不得而知。伴随着宫殿大门被粗暴撞开的声响，一大群荷枪实弹的军人突然闯入了现场。他们纷纷端起枪，所有的电视与收音机信号都在此刻被陆续切断。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出席讲话的宾客纷纷惊慌起来。观众席中发生了一阵长达几分钟的互相推搡，桌椅板凳在混乱中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在士兵的威胁与咆哮声中，人们不得不放弃了逃跑的想法，转而恐惧地挤作一团。伊丽莎白站在最高处，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脚下胡乱翻到的桌椅与惶恐的人群，始终不曾挪动一步。

“教皇冕下。”一位佩戴着肩章的军官大步走上前来，向伊丽莎白举起了枪。他的枪口不偏不倚，正好瞄准她的额头。

“我已不是清教信徒，更不是教皇。”伊丽莎白注视他的眼睛，轻笑着开口。美人一笑，嫣然无方，即使是在这种情状下，也能够使人漫生出片刻的神思恍惚。但对于一名军人来讲，这还远不足以成为使他放下枪的理由。

“您开枪吧。”伊丽莎白坦然直视着对方，举起了双手。“如果您敢开枪，滨海州的黑手党就敢在今日之内与政府军交火，嘉各达格斯人就敢在明天起义。”

这话很平静，但其中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军官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他站在一片狼藉的大殿之上，仰望着眼前衣饰华贵的教皇——不，她已不是教皇——陡然生出自己正在仰望一尊战神塑像、甚至于在仰望战神本身的错觉。出于一个铁血军人的本性，他因这个年轻女人的狂妄和无畏而感到一丝动容。

“失敬。”

最终，年轻的军官放下了枪。在请示上级之前，他并没有处置伊丽莎白的权力。他召来两位士兵，押解着这位已不是教皇的教皇，将她带离了这座宫殿。

就在这一刻，嘉各达格斯上下，举国沉默。